但不等林姨娘着急地来扶,他已经把布袋给打开,把里面厚实温暖的大氅拿出来, 踮着脚用小手给她穿, 还手忙脚乱地要给她擦眼泪,“娘, 我一直想叫您娘,可是从前府里有应止玥,还有那些侍女婆子盯着,我要是叫了娘,祖母会不开心,爹也会受弹劾,那时候娘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谦哥儿,原来你都懂……”林姨娘抽噎得更大声了。
这确实是她心里的一桩隐痛,她的谦哥儿聪明懂事,人见人夸,饱读诗书,像极了他爹,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然而,谦哥儿懂事了之后就不肯和她像小时候一样亲近,虽然让她抱,但从来不肯叫一声娘,就算只是两个人独处,也是冷冰冰地唤她“林姨娘”,说“娘”只能称呼死去多年的应母。
从前她误以为范谦瞧不起她的出身,觉得她上不来台面,害得他只能做一个庶子。
让不然,范谦怎么会嘴上说要和范老太婆一起进宫见冒乐,结果偷偷卷走她的所有体己跑了?
——没错,比起傻乎乎就跑去见冒乐的范老太婆,别看范谦只是个半大小子,但他可聪明多了。只是和宫中的冒乐打上几个照面,他就察觉出不对来:冒乐好像发现他对她使的坏了!
这还得了?
他一边哄着亲祖母进宫去平息冒乐的怒火,一边趁着林姨娘睡着,将她所有的私房钱打包好,逃之夭夭。
要不是眼看着僵尸围城,城门戒严,他年纪太小,又没有证明身份的“照身贴”,何苦……
林姨娘并不了解范谦的打算,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飘。正当范谦费力地试图帮她穿上袖子时,她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说:“您爹不喜欢女人穿他的衣物,会大发雷霆的。”
然而,范谦却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那是其他女人,娘是不同的,如果父亲敢对您有不满,儿子宁可不顾孝道,也要为您挺身而出!”
……这才是她的好大儿啊!
林姨娘泪眼模糊,哪里舍得再反驳他,顺从地将布袋里的大氅一件一件裹上。
因为衣服太厚实,光从背影看,她反而像是个文弱的男人了。
等到范谦看林姨娘将最后一个纽扣系好,便乖巧地拉住她的手,仔细向她道出劫狱计划。
“当时时间不够用,我也没来得及和娘说,娘的首饰通通被我拿去变卖,换成银子给狱吏。”范谦以一种轻快的小孩子口吻说着。
林姨娘听到她这么多年的辛苦积蓄只换来半刻钟的探监机会时,脸都要绿了。
——那么多钱!
早知道,她还不如去死皮赖脸地讨好冒乐呢!起码不用花银子。
这么多年,她早就被骂习惯了。
骂就骂呗,也刮不掉她一层油皮。
但这可是真金白银,她一毫一厘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有那么些银子,就算不能再像以前在侯府时一样过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足够她和范谦娘俩在外面吃香喝辣,富足一生了。
结果范谦这个蠢小子,就换成了探监?!
范老爷那么个玩意,还有什么再去探的必要!
似乎看出林姨娘的面色不对,范谦忙道:“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爹出狱后,我会让他将娘的首饰全都赎出来,再好好给您赔不是。”
“我用得着他给我赔不是?”林姨娘被大氅压得心口痛,本来想着范谦年纪小,不想跟他说这些腌臜事,但是现在世道这么乱,也是时候让他了解一些人心的丑恶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低声说:“谦哥儿,你爹他……不是个好人,你可知道原夫人就是被他给下毒害死的?”
林姨娘不否认,她确实在范老爷为夫人守丧的时候刻意勾引了他,没羞没躁地和他缠在一起,还偷着倒掉了避孕汤,就为了进侯府过好日子。
她是没皮没脸了一点,进府后还试图谋取原夫人的嫁妆,想让儿子范谦做侯府的未来主人。
那怎么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为了钱嘛,不丢人。
但林姨娘可从来没打算去害别人的命!
林姨娘很清楚,应家一直是范老爷的贵人,不计较他家的贫穷,应老太爷更是在官场上提携了他,这都是大恩大德。
但范老爷居然企图夺去应母的性命,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因为范老爷一直表现出对应母的思念,林姨娘之前还总吃味,但得知应母是被范老爷亲手杀害后——
林姨娘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