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对彼得大帝产生了澎湃的崇拜。
女公爵说的对,在这个时代,除了彼得,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愿意并且敢于离开权力中心,亲自深入到人民中间。
在西方世界大张旗鼓地进步时,大清朝现在的皇帝和未来的皇帝,都没有意识到洪流之中不进则退。
我该怎么让我上司认识到帝国真正的敌人呢?
我们还从十四贝勒聊起了沙皇的儿子,女公爵的态度截然不同,很明显她对继任候选人并不满意。
“康熙在这方面是个胜利者,他拥有这么多成年的儿子,而且这些皇子都有各自的差使,能为他分忧。”她的语气不无羡慕,“哪怕随便选一个,这个国家也不会出大乱子。”
从后面这句话判断,她对俄罗斯的未来比较忧心。也许国内还有很多人抱有同样的想法,所以皇后叶卡捷琳娜才有和皇子们一争高低的机会。
为了进一步试探,我主动说起了中国的武则天和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并预言:“随着女性意识的崛起,未来会有更多的女君主走上历史舞台。”
她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有一点无法与我达成一致,她认为:“女君主的诞生和整个国家的女性意识崛起没有任何关系。她们往往是被情势逼迫到王位之上。而她们上位后,除了提升个别必要的同性帮手,反而会对其他女性采取更残酷的打压。因为她们深知女人的忍耐无底线,而国家的安稳必须建立在女人的牺牲之上。”
我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叶卡捷琳娜!
能在战场提出用女性贿赂敌方将领的人,怎么会把女人当人呢?
真可悲,怪不得历史上只有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名字。
正月初六,康熙传召,我再次随女公爵一起进宫。
这一次,皇上在养心殿的西暖阁接见了我们。
第41章
在我们进去之前, 正好有一位大臣走出来。
他大约四十五六岁,留着寸许美髯,身材高大匀称, 一身清正之气。
一见他出来,侍立在门前的太监立即上去接过他怀抱的一大摞书籍, 客气地问:“张大人, 回司经局吗?奴才送送您。”
“不必劳烦孙侍监。”张大人微微一笑谢绝了他,转而朝女公爵颔首,但当目光触及旁边的我时, 刹那间变得十分厌恶排斥。
我两次上殿,见过很多大臣, 他们中的大多数, 看我的目光都不太友善。好一点的, 抱着猎奇的心态看我;中立一些的,佯装不见视为虚空;差一些的,恨不得一巴掌把我扇出去。
十四跟我说过, 很多朝臣不待见西洋人,觉得我们都是投机取巧之辈,没资格和寒窗苦读多年的他们并立在朝堂之上;还有一部分搬出祖制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超长奏折, 向皇上阐述女人入朝的危害。
这位张大人此前并未注意过, 但他显然是最不能接受‘女洋人’的那一类。
哼!迂腐顽固!有本事你来替我啊!
我整了整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旗装, 昂首挺胸从他身边经过。在花盆底的加持下, 我与他身高几乎持平,没让他找到居高临下的机会。
但我心中其实有些忐忑。如何在不激怒他们的前提下保持风骨, 让他们知道我非要和他们抢占朝堂方寸之地的决心, 是一件很艰难很费脑子的事情,我至今还没想好。
养心殿内开着窗, 墨香涌动。皇上没穿龙袍,穿了一件玄色常服,显得整个人清癯矍铄。
女公爵依然不行礼,甚至对我行跪拜大礼提出异议:“陛下,您那日在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翻译官是天主教会派来的,她并不是您的子民,您为何要让她向您下跪呢?大清是礼仪之邦,这样待客似乎不妥。”
当会面的场地从万众瞩目的大殿转移到只有四五个人的房间,外交上的客套就显得很多余了。为了各自的利益针锋相对才是主旋律。
皇上不客气地说:“朕派发给天主教会的传教执照你看过没有?上面有一条,传教士进入大清之后永不可返回欧洲。这意味他们终身都要留在朕的国土上。既然身家性命全都仰赖朕的恩佑,跪朕敬朕甚至为朕效力,都是应该的。”
女公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天主教会愿意白白给您送奴才吗?”
皇上没什么表情:“不愿意就不要来!”
女公爵挑了挑眉:“沙皇的子民是不会给其他人当奴的。”
“朕绝不干涉别国内政,但也不允许任何人在朕的国土上置喙。”
气氛僵得就要呛起来,我没想到康熙如此强硬,心中既激动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