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玛法为你开女官之先河,亲自教导,步步提携,他让你做宰相,处处倚重,偏偏只有我容不下你?天下人将如何看我?
我不敢说将来一定能做明君,但只要他把这江山交给我,我绝不辜负能臣贤属。我相信你也绝不会欺我年轻擅权妄为。我们可以一起完成未竟之事,把康雍盛世延续下去!你曾许我改完兵制助我开疆扩土,忘了吗?”
说到这儿,他忽然撩起袍子单膝跪下,郑重道:“先生,别走!”
“你起来说。”
“不,先生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为了皇阿玛,也为了我自己,我请先生留下!”
他起初很紧张,现在很焦虑,垂首掐着衣角等待着。装出来的醉意早已荡然无存。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至今没动身的原因还有第三条,只不过太窝囊,我没好意思说。
爱情死了,感情还在。
我恨四爷也怜悯他,不忍让他孤伶伶走向死亡。
我想送他最后一程。哪怕远远看着。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病后能孕育新生,代表已经完全恢复健康,可我知道,那个既定时间点上的死亡,越来越近了。
我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好像在等那根烧到尽头的蜡烛自动熄灭。
既害怕,又渴望。
害怕的是诀别,渴望的是真正的解脱。
矛盾而煎熬。
“先生,醒酒汤来了。”弘昼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为溜号找了个完美借口:“我刚才去催了一下。”
弘历缓缓起身,端起汤来一口灌下,之后对我抱了抱拳道:“先生的训导弘历永远铭记。恭祝先生,岁岁年年,团团圆圆。”
哎,我的家已经散了,留在这里也团圆不了。
1734年2月3日 雍正十年腊月三十 雪
为了阻拦我离开,弘历故意不配合交接,还把先前我交给他的所有事儿都撂了挑子,而且从那次谈话之后就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节前最后一天,季广羽乔装进京,来到我现在居住的秋夕苑——中秋过后,刘贵人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还总在湖边转悠,我一打开窗就能看到她,实在觉得碍眼,便搬出了圆明园。
皇上没过问,也没派人来请。事实上,从我知道刘贵人这号人,就先搬离他的寝宫,数月间同在一个园子,却再没碰面。
我们没摊牌,没吵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十五年的同居生活。
从前他的狠绝用在对手、政敌身上,唯有这一次用在自己和我身上。一旦下定决心,真的是‘坚刚不可夺志,万念不能乱心’。
作了二十年知己,我终于下定决心配合他。
回到秋夕苑后,我开始着手处理私人产业,为这漫长的生命准备资本后盾。
同时命人加紧安排出走路线。
皇上曾问我想投奔安德烈还是年晓玲,他以为我一定择其一,但我让人准备了四条路。
一条往俄罗斯,一条往英国,还有两条分别是热内亚和罗马。
热内亚是我降落的地方,罗马有教廷庇护我。这四个地方都有可去的理由。
既然要走,我就不会让他们再找到我。
等到万事俱备,季广羽会找三个与我身高体型相似的人,化成我的模样,分别向四个方向进发。
谁都不会知道真正的我去了哪里。
三十晚上,大雪纷飞。
陈永仁行长,虞主编,温府尹,靳知州(雍正二年,靳驰决定弃笔从政,我把他安排在保定府)、雷生默夫妇(居生于康熙六十年再次还俗,娶了他救的哑巴女孩,现任内务府总理钦工处掌班)、杨猛父女、百合、叶兰、弘明等等一众人,齐聚秋夕苑,陪我过节。
正在喧闹处,牟大姐说门外来了个老婆子,说是广东巡抚季大人派来送节礼的。
我一看她的拜帖,果然是季广羽的笔迹,便让她把人请进来。只是心里暗暗纳闷,这个季广羽,知道我要走了,还送什么节礼?
该不会有什么紧急情报,或出了什么变故吧?
我把客人一放,亲自去见那婆子。
刚一关门,那穿得破破烂烂、一身风尘仆仆的老阿婆,忽然把面皮一揭,身高暴增,猛地朝我扑来。
“廖志远!!!”
对这样的‘惊喜’,我总难设防。骂了他好几句,又锤了好几拳,才和他说话。
“你怎么来了?”
廖二揉着被痛击过的胸口,龇牙咧嘴道:“我当然要来,不然天大地大去哪儿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