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我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真的要离开了。
温热的液体滑过鼻梁,我端起酒杯,“男儿当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那就祝十四爷不负凌云志,常怀赤子心。”
“好,我没看错人!你永远有本事让人恨得牙痒,也永远能让人爱得不可自拔。”他眼睛笑着,把酒杯送到嘴边,一仰头,眼角飞出一行晶莹剔透的泪珠。
第239章
1722年12月18日康熙六十一年 十一月十一 雪
卫藏战争胶着了一年多, 直到近日才陆续传来好消息。
十月十五日夜,大策零敦多布率领准军精锐袭击清军大营,遭遇荆州满洲兵, 双方鏖战一夜,准军大败。大策零敦多布慌忙掉头窜逃, 清军挺进拉萨。
十月十七、十八日, 年羹尧攻入西宁,对西宁府周围的南川申中堡、西川镇海堡与北川新城等地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大挫罗卜藏丹津。
捷报传来, 康熙大喜,雄心再起, 不顾马齐等一干大臣的强烈反对, 扬鞭跨马去南苑打猎。
以他现在的身子骨, 怎么可能经得起寒风刺骨和剧烈颠簸,果然刚到南苑就病倒了。
起初只有伤寒症状,流鼻涕、发烧、头晕, 为了不引起恐慌,他并没有立即回畅春园,只传了几个太医到南苑。
十一月初五, 他在南苑先后召见四爷和隆科多, 表面上是为了询问通州查勘粮仓的事情, 其实各自另有交代。
交代给四爷一共两件事, 第一,给在京的全部皇子、皇孙新制棉服, 若有感染疾病者, 命太医去医治;第二,命他在冬至这天(十一月十五), 代自己前往天坛祭天。
四爷想留在南苑照顾皇上,却遭到了拒绝。
十一月初六,康熙下旨‘偶感风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日静养斋戒,一应奏章,不必启奏。’
然而初七一早他便回到畅春园养病,自这天起,除了隆科多,任何王公大臣无诏不可入园。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十一月十一,下午三点多,一道圣谕送进通政司,皇上宣我入园。
自从卫藏战争爆发,皇上的心思都放到了战事上,之前接到宫里抚养的皇孙们都被送回了家,我这个上书房行走也随即被解聘。
这一年多,我再没有机会像之前那样伴驾聆训,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朝中大臣每日顶着风雪在畅春园外恭候,用尽手段向隆科多施压,就为了见他一面的关键时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召见我,但我知道他大限将到。
小雪靡靡,我穿过一群雪人似的大臣,耳边充斥着窃窃私语。
“连阁老都在这里等着,皇上为什么召见她?”
“老穆,你们通政司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吗?”
“她是大清医专的校长,和民间那些神医关系密切,皇上见她许是为了寻医问药?”
“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神医就有办法吗?哎,国公爷,咱们得趁皇上还清醒,请求尽早立嗣,否则大限之时必将纷争四起。”
“你怎知储君未定?说不定传位诏书早已拟好。自皇上染病,在诸皇子中只召见了四王爷,还降旨令他代天子祭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何况,大家别忘了秋副使住在哪里。”
“正因为她住在圆明园,才会被赶出上书房!现在大清的安危全系十四贝勒一身,而她曾背叛十四爷,令他蒙羞受辱,皇上宠信她,就寒了十四爷还有前线十万将士的心!这次召见是在捷报之后,说不定是为了罢官甚至赐死,给十四爷一个迟来的交待!”
“说的有理!处置了秋童,皇上属意于谁就再清楚不过了!”
“愚蠢可笑至极!外敌未退杀贤臣?纣王也做不出如此倒行逆施之事!你们是觉得十四爷睚眦必报,还是真当皇上糊涂了?”
“好了,秋童马上就要进去了,是福是祸很快就能见分晓。与其做无谓之争,还不如想想当下最为要紧的事儿!自皇上去南苑,所有旨意皆由隆科多代为传达,谁知道他有没有私心呢?”
“是啊,代天子拟旨是南书房大臣的事儿,他隆科多区区一个九门提督有这个资格吗?现在皇上身边连一个近臣都没有,说不定已被奸人所迫!”
“对,马中堂,您是皇上最倚重的人……”
厚重的大门关闭,把急切愤慨的讨论声屏蔽在门外。
宫道上已经铺上一层层薄薄的雪,前前后后,除了带路的太监和我,再没有旁人的脚印。
当前进的方向逐渐偏离清溪书屋,我心里不禁开始发毛,忍不住开口:“公公,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