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好, 之前她叫你改良葡国菜,说过汉话吗?”
常坤眯了眯眼。
厨子吓得肩膀一缩。
我往他跟前一站, 挡住常坤,轻声道:“说实话。总督大人亦不想让人诽谤本官。”
厨子不再犹豫:“说过几句,叽里咕噜的,听不太清。”
“那是谁帮你们沟通的?”
“是她的侍女。长脸大眼睛那个!”
我转向常坤:“总督大人可听到了?我和玛利亚对话,她听不懂。厨子和她对话,她说不清。汉话水平这么差,却能说出那么一大段诽谤我的话,岂非怪哉?
她的侍女既然能说葡语,定然也可以给她传达一些谬语。请总督大人将她提来审问,若是故意污蔑朝廷命官,应当治以重罪。”
我把这件事推到侍女头上,希望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可常坤已经警觉起来,不想放过我,沉声道:“她的侍女并未见过你,为何要诽谤你?刚才我当她疯言疯语,现在听你一席话,倒恍惚了。你非要借题发挥,到底意欲何为?”
立即有官员附和道:“总督大人,从京城到江宁,此女所到之处,无不是非丛生、血流成河。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不详之人。”
我笑看过去,“见识少也值得骄傲?”
他被堵得一噎,面色酱红,朝常坤一抱拳:“总督大人,她巧舌如簧,多说无益。为免皇上、雍亲王被鬼怪蒙蔽,咱们应该立即找个茅山道士来开坛做法,以鉴真身。”
图穷匕见!想必茅山道士早就找好了!
我虽然不怕鉴,却怕他们作伪,把谣言坐实。
要是常坤足够狠绝,甚至可以当场以除妖的名义把我打死。
等四爷回来,一切都晚了!
这是料定了他不会为个死人得罪整个福建官场吗?还是笃定法不责众?
亦或者,本身就是冲四爷去的!他昨天杀了那么多人,,一定是动了他们的集体利益,所以杀我以警告他:休要妄动福建官场!
此刻我才意识到情势比我想象中更严峻,不禁手脚僵硬,心脏狂跳。
“不可!”
这时候班房外面传来杨猛的喝声。
他挤不进来,在外面跳着脚喊道:“总督大人万万不可任由下属如此作践钦差随扈!”
常坤皱着眉抬头向外看去:“是谁在外面喧哗?”
门口的官员往旁闪了闪,杨猛被人推搡进来。
他撩袍跪倒,“下官长乐知县杨猛。”
接着抬起头,直面常坤,朗声道:“下官听见洋人诽谤我大清官员,而镍台大人不思维护国体,更不念同僚之谊,只因几句颠三倒四、毫无根据的话,就要用怪力乱神之人羞辱秋大人。其用心险恶,与原刑部侍郎杜斌和直隶司李达可谓同出一辙,令人不寒而栗。未免悲剧重演,下官已自作主张,派人去请钦差大人回来主持此事,不妥之处,请总督大人责罚。”
好杨猛,及时雨!
这哪里是请罚,分明是威胁!
雍亲王一旦得到消息,一定会很快回来。他们根本来不及走完作法、审判、处死的流程!
“本官用心险恶,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刚才嚷着找道士的官员恼羞成怒,一脚将他踹倒,又狠狠一脚踩到他脸上,“你要是个好东西,怎么会从礼部被贬到这里来了!”
“镍台大人!”我喝住他,“打骂朝廷命官是犯法的。”
他嚣张地扯了扯袖子:“本官掌管一省司法刑名,不用你教。本官就是看不惯这种下流走狗,想教训他,之后自去刑房受罚,不可以吗?”
说罢狠踹杨猛的头。
杨猛把自己蜷成个虾米,被动挨打,一声不吭。
我蹲下去挡在他身前,“你当着总督大人和福建各级官员的面儿动私刑,可真是个好榜样。不如连我一块儿打,省得找什么茅山道士了!”
而达哈布已经拔刀挡在我身前。
他一拔刀,常坤的侍卫也纷纷拔刀。
那些人各个凶悍,绝非等闲之辈。
“胡闹!都胡闹!”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常坤总算发话了,“一个疯女人的疯言疯语竟在总督衙门引起这般轩然大波,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在场的都给我把嘴闭紧,切不可让这些话流传出去!都散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已无暇顾及谣言,只能先吃了这个暗亏。
镍台也顾及雍亲王,不敢再提茅山道士之事。
但怎么才能带走玛利亚呢?
如果她真生下了邓三脚的孩子,就是扳倒常坤的关键!要是今天带不走她,以常坤的谨慎,绝不会再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