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面色不变,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知是苦海,早日回头吧。”
十四看了我一眼,既有痛彻心扉的恨意,又有浓浓的眷恋不舍。最后颓然转身,落寞离去。
还不如骂我两句再走呢……
心头又涌上强烈的无力和愧疚……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句充满嘲讽的提醒。
雍亲王离我只有一步远,在盛夏炽热的太阳底下,浑身冰寒,“就算他保不了你,还有宜妃。别人走了,心还留在京城,回去吧!”
我早已不像从前那么怕他,用手遮了遮阳光,懒洋洋道:“王爷不让我跟着,是被十四爷刚才说的话吓到了吗?您放心,我有分寸,绝不敢打您的主意。”
“你……”他脸色一僵,“混账东西!”
接着一甩手,大步流星地走掉。
太生气,没注意脚下的石块,还被绊了一下,狼狈踉跄了两步。
我捂眼不敢看。
哎,玩笑开大了。
怎么能和这么肃穆无私的人开这种玩笑呢……
他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大胆?
哎,想扭转这个坏印象可难了。
之后一路,马车数次停下歇脚,我试图去找他套近乎,他都不给我机会。
后来干脆骑上马,带了四个侍卫先走一步。
我和年小玲一起唉声叹气。
“秋大人……”她憋了一路,到天快黑了,我们进入天津卫,路上人马嘈杂起来,才趁乱问我:“王爷怎么生气了?”
“你也看出来了?”
其实他隐藏的很好,和其他四个官员说话如常,也没对奴才发火,甚至喝水吃瓜都没落下我们。
我还以为只有我能感到他的冷落。
年小玲点点头,拧着手指忧心忡忡道:“王爷爱洁,出汗多了就要更衣。方才我见他后背湿透,便拿了衣服去想伺候他,没想到他正在车里用匕首刺瓜,一边刺一边骂没良心。他平日里吃斋念佛,虽然总板着脸,待我们却很宽厚,我从没见他动刀,真可怕。他骂的是谁呀?”
……
肯定不是我!
开个玩笑,哪里就值当得动刀!
第93章
明朝永乐二年, 明成祖朱棣在直沽设卫,赐名“天津”,意为“天子车驾渡河之处”。
天津境内海河水系繁杂, 是全国重要运河枢纽,京城所需的盐、茶、米、粟、麻、丝、大木、金石砖块等, 都需要从南方运来, 无论走海运还是河运,都要从天津中转至通州通惠河,再运到京城。
下了京师大道进入天津城北门, 北门外侧的河面上设有浮桥,浮桥岸边有一片规模庞大的建筑, 叫天津钞关, 是征收水陆出入货物税银的地方。
从南方各地来的货船, 要在此交完税才能放行,所以浮桥两侧停满大大小小的船。
其中有些物资不必送到京城,商人们便就地卸货交易。由此, 钞关附近应运而生了一些服务行业,还有一整条贸易街——针市街。
天都黑了,岸边上依然人来人往, 忙碌非常。
极目望远, 到处灯火通明, 很有现代‘夜市’的感觉, 比管制严格的京城不知道要热闹多少倍。
要不是有官员来接引,我真想先下去逛逛。
本地最高行政长官——知州已陪雍亲王下榻客栈, 来接我们的是几个知县。
从知县们的穿着就能看出本地富庶——他们的官袍都是芝麻纱材质, 所谓芝麻纱,就是上等纱线织成网状, 宛若一颗颗小芝麻,轻薄柔软透气,比丝和缎还贵。
陈付氏也给我置办了几件,我嫌太透,没好意思穿……大概因为钞关灯太亮,透过官服,几位知县的巧克力豆都隐约可见……在这个保守的时代,他们竟然完全不觉得有伤风化,真是令人费解。
有个知县聪明地带来他的小妾,让她照顾我。
他胡子花白,至少五十多了,而那穿金戴银的小妾分明还是个孩子!
按捺不住,我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她可能不是良家子出身,身上一股媚态,言语动作一点也不扭捏,朗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再过两个月,奴家就十三岁了!”
……
她那知县老爷笑得得意,其他几个知县还恭维他:“我记得此女刚从戏班子带回去的时候还天天哭闹,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如此大方得体,吕大人调教有方啊!”
十二岁的小孩,三观都没形成,可不是你们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恶心!这是个什么万恶的旧社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