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恰好在西洋认识一个钟表师傅,跟他学过一些简单的原理,若能帮到杨大人,那是在下的荣幸!”我忙打起精神应酬。
“那敢情好!”他一拍手,向胡总督拱了拱手,率先往船上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低声道:“没想到你北京话讲得这么纯正!好了,时间不早了,上船吧。”
我看了看人来人往的码头,却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叹息一声,跟上杨大人的脚步,小金毛犬在我腿边摇头摆尾地亦步亦趋,好似心情欢快。
在告别信里,我再次建议埃文去新大陆暂避,无论在北方做海上贸易,还是在南方广置土地发展种植园,都将是麦克沃伊家族立足发达的根本,或许,他还可以拥有几座金山,成为美洲第一个金主!
同兴冲冲的郎世宁他们相比,我显得过于伤感了些。
但杨大人却一直缠着我说话,害我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
杨大人说着一口标准的北京话,端着官架子,却并不是那种拿鸡毛当令箭,出了京城就得意忘形的京官,他比较善谈,对西方文化也比较感兴趣,除了西洋表,他还喜欢西洋画,询问我有没有门路从欧洲买画。
他也乐于解说他自己的工作,原来主客清吏司是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的部门,属于礼部。
他开玩笑说,“这不是可讨巧的差事,每次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接待的却都是一些大胡子老外,那些传说中金发碧眼肤白胜雪的西洋女人一次也没见到!这一次,听尚书大人说有个精通八国外语的奇女子来,本官才争着跑这趟差事,谁知,到了码头看到五个人,都长着胡子!”
我听罢不免尴尬,他明知我便是葡国翻译官,也知未免欺君我已将真实性别上报,见我这幅打扮,就该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却还这般挖苦,真是……
我已经尴尬地说不出话来,杨大人却兀自笑起来,还越笑越起劲,最后竟趴在船舷上,笑得直不起腰!
真想赏他一巴掌,可看看他这单薄的小身板,实在害怕一巴掌要了他的命,只好作罢。
船行几个小时便慢慢减速,不多时,杨大人起身说了句到了,我一回头,便将那隔海相望四个多月的繁华口岸看了个真真切切。
第9章
公元1715年 1月22日康熙五十三年农历十二月二日京津之间蓟县大雪
广州官员对我们进行进一步核查之后,并没有允许我们多做停留。
领到‘传教执照’之后,我们立刻开始北上。
所谓的‘传教执照’是由康熙皇帝在1706年下令敕造的印票,上面用满文和汉文两种文字注明了准入大清的传教士的国籍,年龄,修会,入会时间和永不返回欧洲的承诺,只有持有执照的人,才是合法传教士,否则一律驱逐。
‘永不返回欧洲’对于我来说是个不痛不痒的承诺,但对朗世宁这些真正出生、成长在那里的人来说代价很大。可是一生的梦想在此,教廷的任务也必须完成,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们乘坐马车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一路几千里,匆匆浏览大半个中国。
幅员辽阔的国土上,总共才四千多万人,可想路上人丁稀少,客栈更是少得可怜。
官道上树木稀疏,路面坑坑洼洼,每多积水,亦有多个桥梁塌陷,车辆颠簸异常,我们时不时要下去推车,或绕远走阡陌小路。几次三番下来,我几乎要咬牙把一路搜集来的书籍、藏品扔掉了!
所幸终究没舍得。
在这种情况下,杜德美和郎世宁都患上了严重的伤寒,罗怀中所带的西药不多,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昨天刚好用完了,而他们还在发烧。
早日到达京城,我们星夜赶路,不巧,下午才到京津边界的蓟县,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狂风肆虐,漫天飞雪,车马难行。
杨大人说附近有个寺庙,让我们先去避一避,他则骑马先回京城请大夫。
马车在泥泞的地面上艰难行进,狂风不断掀起车门和车窗,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叫人心烦意乱。
郎世宁和杜德美身体滚烫,难受地呻*吟不止,而我们却连一碗热水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雪幕中终于露出一座灰色的高塔,似是佛家舍利塔,我们赶紧循着方向驱车前进,直到来到一座气势庄严的寺庙前。
马车一停下,罗怀中就立刻跳下车去顶着风雪敲门,不多时,他便浑身雪白。一个身穿灰色僧服的小和尚开了门,见到身材魁梧得像雪怪一样的罗怀中却吓得缩了进去,怎么也不再开门,无奈,我也跳下车去,风太大,几乎将我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