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粮食物种是从新大陆带回来的?是美洲大陆吗?”冥思苦想出路的时候,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他刚才话里的玄机,我立刻追问。
“是的,怎么,你也去过么?”
“我去过!而且,我知道,那里将是……”
等等,我在干什么?泄露未来,还是做无谓而可笑的预言?即便我说两百多年后,漂亮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现在的美洲大陆有无限发展空间,谁会相信?谁能看出旧金山荒芜的地皮下面蕴藏着丰富的黄金?
我沮丧地收住了话头。
“将是什么?”埃文诚挚地看着我,“秋,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拥有超越时代的气度和智慧,通过这两次交往,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并由衷感到得为和你成为朋友感到荣幸。我向你保证,我会是一个忠诚可靠的朋友,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挺身而出。”
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么神奇,投缘和信任是相生相伴的。我丝毫不觉得埃文是在恭维我,鼓起勇气建议他去美洲发展。
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那里有黄金,他也没有承诺一定会去,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这个海上霸王,会在美洲建立自己的财富王国。
回到住处正要开门,郎世宁却从里面走出来,三步两步奔到我身前,激动地握着我的双手,脸上带着抑制不住地欢喜:“秋,大清皇帝同意我们入境了!!”
第8章
“真的吗?”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我一时间竟难以相信,失口惊叫。
“今天胡总督送来圣旨,皇帝陛下特宣我们即刻进京,不得延误!明天就有船接我们去广州了!”郎世宁兴奋地握紧拳头,我的手也被他无意识地握得生疼,却忘了抽出来,任由他这么握着。
呆立片刻,才猛地笑着蹦起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郎世宁抱着我转了好几圈,也是兴奋地大叫。
笑闹着,我泪湿眼眶,胸腔中绵绵思乡思亲之情厚积薄发,如大山一般压垮我的坚强。
一年多来各种滋味也一起发作,突然闯入陌生时代时那孤独无助的感觉,因为生存的压力不得不苦学外语的辛苦,面对葡国教廷和贵族各种试探质问时的忐忑无措,航海途中屡次九死一生的心惊胆战,以及到达澳门之后这四个月中茫然不知未来的苦闷焦躁……
这一路,走得好艰辛!
所幸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终于可以回归故土!
在熟悉的地方,即便物是人非,至少可以终止我漂泊无依的不安。
第二天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却发现只有五个人来到集合地点。郎世宁遗憾地告诉我:“康熙皇帝只允许你、杜德美、罗怀中、戴唯德和我入境,其他人只能……留在澳门。”
“为什么?”我诧异道,“有什么区别么?”
“你是精通八国语言的翻译官,杜德美是化学家,罗怀中是医生,戴唯德是天文学家,而我是画家,康熙皇帝目前需要这些方面的人才。胡总督早就说过,皇帝陛下向来只允许懂得科学技术的传教士入境。他现在还不认同天主教,我们只能用科学打动他,希望能获取传教的合法性。”
我很难过,为那些历经风雨来到澳门的传教士们感到无比抱歉。他们的梦想,就在这片浅湾,搁浅了。
可圣旨上冷冰冰的文字不容我们去讲道理,我甚至没有勇气去跟他们说一声再见。
广州渡船已经停泊在澳门港,只等我们五个人上船,看到有人往渡船上运火炮等物,打听过后知道,这些都是埃文麦克沃伊的贡品。
我以为他也会和我们一起登船,却被告知他的申请根本没有得到批准!!
他没有来送我,只派人把那只小金毛犬送给我。大概他已经对中国皇帝彻底失望了。
我想了又想,写了封信让他的仆人带回去。
胡总督身边跟着泪眼朦胧的胡亚楠,她似乎颇不舍得我们,私下里还送我一块帕子,上面绣了一首诗,我没来得及仔细看,忽然被风吹入海里……
他安慰了女儿一会儿,才对我说:“皇上命麦克沃伊伯爵将贡品交予此次随圣旨而来的主客清吏司员外郎杨大人,本人及随从不必入境。对了,这次杨大人将带你们一起进京,我先为你们介绍一下。”
他带我朝一个瘦高的年轻官员走过去,他们先聊了两句,我听得心不在焉,入境的兴奋全然被离别的伤感淡化甚至取代了。
现实残酷地摆在我眼前,国门难入,我庆幸自己多学了几门语言。
“秋官,听说你在西洋长大,那一定见过不少西洋钟,本官近日刚得了一个旋转式莲花宝座观音钟,可惜只会看不会调试,那莲花宝座到现在也没转过!不知秋官会不会调?”这位瘦到颧骨突出,两只眼睛特别大的杨大人和我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