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只需,负荆请罪。
再次入宫,顾挽澜的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她在大殿之上跪了许久,庆元帝并未抬头,她便也就这般跪着。
半晌,直到她的膝盖开始麻木,庆元帝才停了手上的笔,叹了一声,“挽澜啊,你可知,昨夜萧隼倒是和朕说了许多你与他的往事,你和他,倒也算得上一句曾患难与共。”
顾挽澜神色肃然,朝着光滑的大殿之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微臣愚钝,未曾发现他的身份,被他蒙蔽许久,是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你确实让朕失望!”
庆元帝冷哼一声,丢了手中御笔。
“朕给你绣衣使指挥使的身份,便是觉得你是暗中监控质子的不二人选,但你昨夜将关系闹成那般,又谈何从他身旁刺探消息?!”
“?!”
顾挽澜差点忍不住就要抬头,却又生生忍下,只是心中已起了波澜。
庆元帝此话何意?他竟不打算追究她曾和和柔兰王族往来过密一事?!
为何?
顾挽澜想不明白,却也知如果日后她还想恢复季凛的身份,还想要重新上战场,那么她就得让庆元帝相信她与萧隼之间并无任何勾结往来。
日后,她也不该再与萧隼有任何纠葛,即便有,那也应该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
顾挽澜忍下心头浮上的各种思绪,闭上眼,高声道。
“陛下!萧隼他实为质子,让下属冒认他在先,设计引我们前去在后,分明就是包藏狼子野心,想要借那名假质子的死亡重新挑起两国纷争,他再隐于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他昨夜已和朕说过了,不过是他的一场玩闹,既然没什么损失,倒也无伤大雅。”
庆元帝对顾挽澜激昂的陈词倒是没多大的兴趣,只是在手中把玩着那只御笔,不知在想什么。
无伤大雅?!
若非他们警醒,她的人怕是半数都得折在那场大火里,这也是无伤大雅?!
顾挽澜深吸了一口气,“微臣愚钝,陛下要微臣如何,还望陛下明示。”
庆云帝看着底下顾挽澜明显生了气的表情,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顾挽澜的时候。
那是季凛大胜,入宫封赏那一日。那日,他本想彻底收下季凛这颗将星,都让人提前备好各式嘉奖美人,没想到那将星倒是一来就跪地请罪,给了他非一般的“惊喜”。
他当即勃然大怒,摔了刚得到白玉茶杯。
“伪造身份,偷入军营!”
“牝鸡司晨,罪犯欺君!”
“季凛!朕当要你死罪!”
殿中还做少年装扮的少女,趴伏在地,似乎是受不住这浩荡天威,整个人身体瑟瑟发抖,“罪臣自知罪该万死,陛下待罪臣以诚,罪臣却对陛下有所隐瞒,实在是内心惶恐,故战事一了结,罪臣便特来请罪——”
“惶恐?呵,你也会惶恐?朕看你的胆子比天还大!”
庆元帝冷笑连连,却也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他那时是真没想到能做到千里袭敌营的人居然是个女子。
在擦去脸上的伪装后,还是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女子。
这种年岁的女子,像他的三公主,都已经出嫁了,还是个整日要人陪着玩的孩子心性,可眼前这人却能毫不眨眼于战场上取人首级!
“民女当然也会怕鲜血、也会怕死人……”
“可民女没得选。”
“民女自幼随养父在柔兰草原做奴隶,在草原上,他们摘掉战俘的眼睛,将其风干后串成珠串,作为勇猛的象征。”
“他们随意剥开奴隶的肚子,仍由他们肠子落了一地连声哀求,却只为看看我们和他们有何不同!”
“在那里!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两脚羊!”
少女猛地抬起脸看向庆元帝,眼眶已经泛红,却仍强忍不落下泪来。
“可民女不服!”
“民女没有一刻不想从那里逃离,不想啖其血肉!”
“幸而……”
“罪臣做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带上了一丝满足的笑。
“罪臣斩杀大将巴雅尔,连诛柔兰兵卒三百五十八人,把他们赶出了长平关。”
“所以,即便陛下赐罪臣今日死,罪臣也无憾了。”
说罢,少女竟是一头朝着殿内柱上撞去!
显然是存了死志!
若非后来元喜阻拦及时,而他又偶然瞧见顾挽澜遗落下来的一块红玉,认出她是顾长风的孩子,怕是她早就死于那日。
所以,即便他一早便知,她曾长于柔兰草原,却也不曾怀疑过她对自己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