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后来其实倒也没做什么其他事,自崔珏那句近似表露心意的话出来后,他们却极有默契地没有再说话,他没有再解释,她也没有再回应,他们只是抱在一起,然后互相狠狠地算账。他们灭掉了所有的光亮,恨不得将所有可以用的招数都使在对方身上,让对方为自己臣服。可即便被逼得双眼泛红,两人却再没有从口中发出一丝声响,像是一场只能发生在黑暗与死寂中的无声较量,又像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漫长清算。
只是天亮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顾挽澜拢着被子起身后,没有回头。下了床,她赤着脚走到了被他们席卷过的书桌旁,随手抽了一支昨日用过的狼毫,在空白的纸上挥笔,留下了一张写好的和离书,然后便穿了衣服离开。
这个时辰,想必他应当已经看见了。
走到了床边,顾挽澜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等到她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已到了下午。虽然醒了,但顾挽澜赖在被窝里还有些倦怠,她盯着眼前被褥上的花纹,有些神游地想着,这个花纹好似和他们新婚那日的颇为相似。
后知后觉,她感到心底涌上了一阵荒芜和悲伤。
现在她忆起,崔珏抬眼看向她时,那双充满灼热情意的眼,都觉得内心发烫。她再也不能逃避一个事实,崔珏当真是喜欢她的。虽不知这份情意从何而起,但她如今确实接收到了这份稍显沉重的爱。
以至于,她竟有些相信他那个耸人听闻的理由,他是为了她才来国公府当这个赘婿。
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又实在太过荒诞。
不行!还是得知己知彼,她都被人打进老巢了,她现在却对他一无所知,这像什么话?!
思及此处,顾挽澜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哒哒哒——”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跑了过来,顾挽澜神色一凛,立马下了床。
这边,她刚穿好衣物,那边敲门声就急速地响了起来。
“主子!急事!”
“进来。”
顾挽澜一边束发,一边沉着脸朝着门口走去,心中已转过数个猜想。
天璇甫一进门,见着了顾挽澜的脸,便吸了一口气,快速道,“主子,那名想替孙女控告淮王世子的王老太死了。”
“死……了?!”
顾挽澜瞳孔一缩,脸上血色尽数褪去,手中梳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天璇舔了舔有些干燥了的唇,忙道,“今日一早,王老太去拦中书令大人下朝后的轿子,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方才,王老太被邻居发现在自家院中自缢身亡……”
顾挽澜俯身拾起梳子的手一紧,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事还没完?”
天璇喉咙滚了滚,吞咽了一口唾沫,“不错,王老太临死之前,留下一墙的血书,控告整个朝廷、甚至大骂陛下,惹得朝野上下为之震怒。当然,如今首当其冲的便是淮王和中书令王大人,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传得最凶的就是如今世家和勋贵竟也开始互相勾连、沆瀣一气。”
顾挽澜垂眼,“那王老太呢。”
天璇顿了顿,方道,“事关淮王和王家的人,她的尸身如今还被停在了京兆尹府中,事情还未查清,她便不能下葬。只是因为京兆尹本就是勋贵一系,如今世家那边担心京兆尹为包庇淮王,把脏水泼到王家身上,想把此案转到大理寺,可是如此一来,勋贵一系又极为反对,如今正在胶着……”
顾挽澜闭了闭眼。
何其可笑,她自作聪明,想让王老太利用党争替孙女报仇。可王老太最后不仅被逼死,便是连她的死都成了朝廷上党争的工具。
如果她那时再耐心一点,再多为她停留一会儿,是不是事情也不会一样?
“那被控告的……淮王世子呢。”顾挽澜哑声道。
“因为上边争论还未又结果,他暂时……被圈禁在府中。”
闻言,顾挽澜心中像被人点燃一把想要焚尽一切的熊熊大火。
圈禁在府中,这与放在府里享福又有何区别?!
“主子!——”
在天璇的惊呼声中,顾挽澜拾起旁边的匕首,割断了自己的一截发。
顾挽澜将那截发置于掌心,垂眸道,“天璇,准备一下,我要入宫。”
她欠王老太一条命。
顾挽澜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断发。
此发为誓。
至少,她要让罪魁祸首,以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