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相干,便不能相提并论,与尔不相干,便当尊古之卑贱?那敢问侍中,令堂也是女子,她卑贱否?”郁清珣道。
崔侍中一时失声。
郁清珣继续道:“太皇太后、太后皆为女子,她们卑否?”
崔侍中嘴角抽动了下,彻底失声。
殿内其他人屏声听着,更是不敢在这时出声。
“上下之尊卑不可乱,太皇太后、太后自是尊贵无比,先母也在我之上,但妻以夫为荣,夫为妻之纲,先母不敢乱先父之尊卑……”
“侍中是说,房氏应当以田肆这畜牲为荣为纲?”郁清珣打断道。
崔侍中横眉恼怒,“田肆畜牲,那所有夫皆为畜牲?郁国公你也是畜牲!”
“夫妻之间当互敬互重,相待如宾,我妻她从不在我之下。”
“怕就是如此,她才敢跳到你头上,扬言休夫,如此不尊上下之尊……”
“我待她不好,她自该休我!”郁清珣声音冷凝。
殿内再是一静,众人愕然看去。
连崔侍中都怔了怔,全没想到堂堂一朝之国公,竟舍得将自己脸面丢出来往下踩。
“好了。”垂帘后的太皇太后终于出声,“两位爱卿不必为此争论不休,夫妻一体,自是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哪来什么上下之尊卑?”
“依我看,这妻告夫罪便免了,往后有罪罚,无罪按诬告处理。”
“是,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众臣躬身应诺。
郁清珣拱手向上道:“禀太皇太后,先皇曾有令天下,主家不可私卖奴仆,违令者绞;外人不可强买良民,违令者斩;而今田肆一案,田肆未经房氏应允,便意图私卖女儿,与先皇主张相悖,臣请能严令禁止,若不得已出契儿女,需得父母双方之允诺。”
“准。”太皇太后颔首应允。
郁清珣继续道:“今臣妻与臣决而休臣,臣自知愧对臣妻,不敢有违,愿为天下之首例,若今后再有夫妻情意决绝,而又不愿休离者,可上公堂诉讼,如臣与臣妻般义绝离之。”
他语气不变,神色如常,可每说一字,心便更痛一分。
殿内静寂,众人讶然而视。
连唐子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前姐夫。
这是踩一脚不够,还亲自将自己钉在柱上,供人循例?
太皇太后也是静了好一会儿,才颔首应声,“可。”
“臣妻与臣和离,又不舍儿女,愿携女儿以离,臣允之,愿为天下之首例,若有夫妻和离,妻可带走儿女之一,以慰心怀。”郁清珣压着情绪继续道。
这话甫落,殿内稍有议论。
只听过寡妇带着儿女改嫁的,没听过妻子和离带走儿女的。
父尚在,母何能带走儿女?
自己的骨血岂能让与他人?
但郁清珣说的是他自己的事,其他人虽震惊,但也没谁这般不长眼的劝否。
太皇太后好一会儿才答了声:“可。”
“谢太皇太后恩典。”郁清珣跪坐着,躬身揖了一礼。
他答应过的,都做到了。
第42章 拒信
宣政殿内静了会儿, 上阶站着的内侍正要唱喝退朝。
下首有着绯袍大臣忽地起身拱手道:“臣有事启奏,河道县知县周孟秋所提,乡学庠序劝学缴纳之法, 于民弊大于利, 且极为不公, 不宜执行。”
原本等待散朝的各臣公一怔。
乡学庠序劝学缴纳之法,是知县周孟秋上疏的内容。
此事朝中众相已先商讨过, 有附议有反驳,本就争论不休, 此刻一听有人拿出来说,殿内顿时争吵起来。
“此举上承先帝之意志,下启百姓之民智,如何弊大于利?”
“先帝之意志是有教无类, 而非巧立名目增长民赋, 让全村全族供应本村学童, 就是增长民赋!”
“乡学庠序各家各户皆可入学, 且将来若有学童高中,也会回报村里和家族,这分明是人人皆利的好事,如何算巧立名目!”
“各家学童只在庠序进学三年,而各家各户却要从生到死的缴纳银钱, 供应其他学童,此举就是巧立名目,增长民赋……”
“既然增长赋税不利于民, 那便全由户部拨款, 专供庠序。”
“说得轻巧,维持庠序教学每年就需近五十万两, 再增款项,导致支收失衡,国库空虚,谁来担责?”
……
殿内众臣争执不休。
世家出身的旧党大臣看不上寒庶,而庠序有利于寒庶,本就是乾元帝为扼制世家垄断学识的手段之一,他们自是极力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