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院门前很快就只剩下守门婆子。
郁清珣愣怔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儿子。
小人儿懵懂看着他。
郁清珣轻叹了声,掩去眉间失落,弯腰抱着儿子上了马车,目光犹有几分不舍地看向小宅院。
原来期盼一天,却没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复,是这种感受。
他抱着怀中小人,不禁想到当初唐窈寄出那叠厚厚家书,却没得回信时的失落。
是他该有今日。
郁清珣苦笑了声,又想到明日早朝会决议到妻告夫罪一事,今晚继续写信,指不定她明日会有回复呢?
翌日,天才蒙蒙亮,郁清珣便将儿子抱起塞给他一封信,叮嘱他定要交给唐窈。
郁桉迷迷糊糊抱着信继续睡过去。
*
宣政殿内。
文武百官手持朝笏,分列跪坐在大殿之中,开始议事。
郁清珣没急着出声,等其他事务都商议得差不多了,京兆尹才起身出列。
“启奏陛下,臣有一案需禀,皇城田肆田县男流连赌坊以至输尽家产,其母劝阻,竟将生母推搡至死,还将长女输给他人做妾,更想将次女卖往勾栏抵债,其妻房氏不堪忍受,上告夫婿,却被田肆打成重伤……”
京兆尹将案件仔细复述,殿内顿时惊声一片。
连昏昏欲睡的小皇帝都坐直了身体,仔细倾听。
京兆尹进一步道:“此案本是寻常,但依律法,房氏上告其夫,属以下犯上,依《晋律》当‘杖二十,徒两年’,臣悯房氏不易,又已被田肆打成重伤,若如此上刑,恐无辜者枉死,而罪恶滔天之人得活,此甚为不公,有违道义!而若不上刑,又不符《晋律》,臣实难判,只得斗胆上禀。”
大殿内一时安静。
众臣目光交接,有人纳闷有人冷笑更有人默然看戏。
这类案件宣判不了,大可上呈大理寺,少有人会直接在早朝提出,京兆尹会如此,怕是另有目的。
众臣心念才落,果真听到左上首传来声音。
“既遵循条律甚为不公,有违道义,自是律法有误,不若就此修改条律,更顺公道。”郁清珣道。
殿中静了瞬。
立即有人出声反对,“岂可因一人而修改律令!”
“房氏上告其夫,属以下犯上,当杖则杖,律令不可违;田肆推母致死,乃大不孝,罪该斩首,此二者并不相违,何至于要修改律令?若今日因房氏而改律,来日是否要因某氏而再改律?朝令夕改乃乱政之道,岂可取!”
郁清珣不用回头也知反对者是谁。
无外乎是崔谢王卢等世家之人,而敢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的,正是中书省中书侍郎,范阳卢氏的家主,属三省副宰相之一。
“自不是因房氏一人。”郁清珣平淡开口。
刑部尚书适时出列,双手捧出卷宗,“禀陛下、太皇太后,这是近十年来因‘妻告夫罪’,而枉遭牢狱之灾的女子,仅京都便有二十一人,其中八人病死狱中,三人归家不久便被夫家搓磨死,而她们所告之夫,虽不如田肆之恶毒,但也相去不远!”
有小内侍迅速过来,接了卷宗传递给垂帘之后的人。
太皇太后早知此事,拿起卷宗粗略扫了眼,便示意内侍将卷宗传递给殿内众宰辅看。
“夫妻本一体,妻能不惧‘杖二十,徒两年’之刑而告夫,可见其夫之恶劣,因恶劣之人,则责罚贤惠之妻,确有失公允,有违公道,诸卿以为如何?”太皇太后扫向殿中诸臣。
众臣一听,哪还能不知太皇太后倾向?
两位掌大权的都想修改,其他人自是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找不快。
“妻告夫罪,乃以下犯上,若是就此废除,未免会乱了上下之尊卑,依臣之见,夫之罪若得实,可废‘徒二年’之刑,留‘杖二十’之罚;若诬告,当绞!”崔侍中拱手出声。
妻诬告当绞,是原本条律。
“敢问侍中,妻如何在下?”郁清珣漠然扫去。
崔侍中年过半百,下颌留着的胡须微染霜色,面容五官出挑,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古生男子,载寝之床,是为尊也;古生女子,载寝之地,是为卑也。妻为女子,如何不在下?”崔侍中反问。
“古人食之豆饭、乘之牛车,崔侍中如此崇古,令爱在家连榻都睡不起,怎不见你吃豆饭、乘牛车仿古出行?”郁清珣冷声讥讽。
“这岂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