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华一直跟他读书,他中状元那年,赏银给了春华,想让她拿去做些小本买卖,但春华却把那些银子给了一个和他有几分相像的男子。
仅此而已。
他对赵鸢说:“她不是因我死的,她是被这世道逼得走投无路了。”
赵鸢执着地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凭云第一次发现,其实赵鸢也只是个寻常姑娘,其实她很娇纵的很,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女人一旦读书,必然要要杀死自己女人的身份,正如贫贱者想讨公正,必然先臣服于强者的规矩。
世上有一条万世不改的定律,便是不公。
他平淡道:“正如赵大人心中所想,我十几岁时就同她厮混了,她连性命都愿为我舍弃,我为何要拒绝?”
赵鸢痛斥道:“李凭云,你真是个混蛋!”
李凭云心想,他就是个混蛋,泥里爬出来的恶鬼,伪装成佛的样子,只有眼前这个傻姑娘才会被他骗一次又一次。
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无赖起来:“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官家小姐,不就喜欢救赎蛆虫么?赵鸢,过来,我教你怎么取悦我。”
赵鸢被恶心地浑身战栗。李凭云见她一副嫌恶的表情,敛了笑容,他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阵,李凭云说:“赵鸢,你知道什么是贱民么?”
赵鸢本以为只要有一颗海纳百川之心,便会拥有悲悯万物的能力。当她亲眼目睹李凭云的母亲和春华的遭遇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悲悯是何等自以为是!
用强者制定的道德去看待弱者,无论目光多么和蔼,都是轻视。
她摇头,不断呢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在她无助的目光中,李凭云解开囚衣衣带,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
赵鸢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分明是如此年轻的身体,却布满陈年旧疤,有鞭伤,有烫伤,有铁刺划过的伤...
赵鸢来不及看第二眼,眼泪便将她淹没。
她的反应让自己和李凭云都始料未及。李凭云没想过她会哭,他以为,她就算难过也会强忍住的。
他登时无措起来,手穿过围栏的缝隙,试图去触碰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赵鸢残忍地后退了一步,李凭云却被围栏阻挡,他的手无法再向前一寸。
他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脸上的戏谑、无措全都不见了。只剩平静,海一样的平静,夜一样的平静,吞噬一切的平静。
“赵大人不必为我担心,三日之后国子监问审,我会全身而退。”
赵鸢漠然:“你太自大了。”
“我李凭云命里没有输这个字,赵大人,敢不敢跟我再赌一场?”
她道:“有本钱的人才会赌,我没有本钱,便不奉陪了。”
李凭云无奈笑了笑,她错了。
没本钱的人,才会孤注一掷。
她远远地给他作了一揖,千言万语,说出口,只有一句告辞。
第90章 审判3
赵鸢离开大理寺, 去城外躲了一夜,等到女皇亲卫带着尸体来到城外,掩人耳目地同胡十三郎换回身份, 有惊无险入了皇城。
她向女皇复命之时, 恰好陈国公也在场。陈国公并没有派人手去阻挠赵鸢,他对赵鸢带来回来的尸体大发雷霆, 赵鸢做戏习惯了, 眼泪说来就来。
她的伤是货真价实,眼泪货真价实, 所以旁观的人看来,她的话也应当是货真价实的。横陈在宫殿里的“刺客”是否是陈国公派去的, 已不重要了。
女皇痛斥了陈国公几句, 又亲自安慰了赵鸢,并派亲信柳霖用御辇送赵鸢回赵府。
回家后,真正的问题才浮出水面。
现在整个长安都知道明日李凭云将于国子监接受百官问审, 主审官是赵太傅,为李凭云求情的人不多,但有之。
偏逢了长安雨季, 高程和田早河天未亮就跪在赵府门口求见赵太傅,随后又来了几个李凭云的学生, 他们不怕死地跪在雨中。
通常跪在那里的, 都是赵鸢, 她第一次看到旁人跪在那里,并不觉得高尚, 只觉得他们傻。她吩咐小甜菜给他们送了伞, 送了吃的,却并不敢去见他们。
赵太傅自然不会见他们, 一道高门,隔开的是两路人。
一大帮人跪在赵府门外,实在不成体面,管事忠叔带着家丁将他们轰走,赵府门前清静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有人来跪了。
这次跪着的人,忠叔不敢擅自送客,对方来头太大了,于是去了书房请示赵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