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李大人一面。”
赵鸢提出这个请求是情理之中。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对李凭云的喜欢深入骨髓,这个年纪,犯相思再正常不过。
六子是性情中人,他以为这样才是对的,才子佳人,相互奔赴,这才是应该的,而不是像他们以前那样互相试探,谁也不肯上前。
六子笑道:“行啊,这是成人之美,我愿舍命成就佳话。”
回长安的一路,赵鸢真正见识到了这位天下第一盗的实力,躲避官差、闯入禁地对他来说比家常便饭还容易。镇守长安的禁军万里挑一,竟被一个盗贼耍的团团转。
赵鸢提心吊胆,终于到了大理寺外,六子偷来大理寺狱卒的令牌,“大理寺的狱卒夜里有饮酒的习惯,咱们先换上狱卒的衣服,我在他们酒里加点料,替你看门。”
她换上大理寺狱卒的衣服,在外面的草丛里一直等到夜里交班的时候,趁着交班时随六子混进牢房里。一切有条不紊,没有意外。
六子放倒狱卒后,对赵鸢挤眉弄眼:“我第一次当红娘,怪紧张的,你赶紧去和李大人私会吧。”
赵鸢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来和李凭云私会的。她若解释了,六子一定不会帮她来的。她点了点头,朝牢房深处走去。
李凭云的处境比她离开长安前更差,他被关在禁室里,禁室是一间只有三步宽窄的房子,没有床铺,犯人连觉都睡不得。
她来的时候,他正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淡淡的月光照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泛出一层冷光。
人是不能站着睡的,李凭云并没有睡着。他听到脚步声,疲惫地睁开眼,看到面前人的瞬间,他的眼神颤抖了。
只有片刻,他又成为了以前的李凭云。
“赵大人来散步么?”
赵鸢淡淡道:“我来审你。”
“审我...陈国公向陛下倡议,三日后由百官在国子监共审我的案子,若朝中有半数的大臣认定我无罪,我便能无罪。为彰公正,由赵太傅主持问审,陛下和赵太傅都允了他的倡议,不知赵大人今夜是奉了谁的命来审我?”
朝中的大臣也分党派,一派以陈家为首,结党营私,万恶尽作,另一派恪守旧制,古板腐朽,这两派人,都不会帮李凭云的。
赵鸢答道:“奉我自己的命来审你。”
李凭云难得露出一个柔情万种的笑容:“赵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洛川有个叫春华的娼妇,你认得她么?”
“认得。”
“她说周家曾有两兄弟,兄弟二人溺水,你只救了周禄,你是故意不救周家长子的么?”
“不是。”
“是你设计他们落水的么?”
“是。”
李凭云脸上始终带着那抹笑意,坦荡,轻蔑。
“是你害死周家长子的么?”
“是。”
“是你指使春华来找我的么?”
他顿了一瞬,“是。”
“为何不亲口告诉我?”
“赵大人,我有没有教过你,做坏事要守口如瓶?”
赵鸢眨眨眼,“你没教过我,不过现在,我学会了。既然要想坏事烂在心里,为何又要借春华之口告诉我?”
他的笑容愈发放肆,“大概我生性喜欢玩弄人,想看看赵大人这般是非分明的人,知道自己把一个坏人奉若神明后的反应。”
赵鸢低声骂了一句无耻。
以为他从不肯诉之真心,她就不了解他么?
他将自己审判的权利交给了她。她判他无罪,他才是清白的。
赵鸢又问:“你同春华是什么关系?”
李凭云听到她的问题,大笑出声,他的笑让赵鸢恼火,她提高声音,“我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赵大人,我都命悬一线了,你还在乎这个?”
“她死了你知道么!她一辈子什么错也没有,因为你她第一次离开故土,因为你,她死了!”
李凭云恍神了一瞬,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些和春华有关的画面。他少年时给玄清打扫佛寺,一身佛香,人也比现在更英俊,暗娼们争着对他好,仿佛对他好了,就能洗涤她们身上的污浊。
他那时年岁不大,却很清楚她们为何对他好。春华和别人不同,她是真喜欢他的,她揽客时若见到他,笑容总会变得格外虚假。
他给她们的回报,只能是教她们读书认字,让她们日后找到别的营生之计,实在找不到了,便在书中求个清净,但她们都觉得读书太苦,暗娼又不是什么名妓,会张腿就行了,学诗词歌赋不能让她们多挣几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