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冷笑道:“所以你故意换了我的药,让我病了这么久,又怕我出事才日日守着我,是免我多挂念他,怕我问他的下落?”
阿六低头,他无法给出完全肯定的答复,因为依萧吟的习惯,他确实不用多此一举,无论给出怎样的解释都显得牵强。
他攥紧的双手里是陪伴萧吟的这一千多个日夜里悄然滋生的隐秘心绪,是他不可为外人道的私心。
他知道,再晚一点,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他不会再有机会像如今这样陪着她,近到只有这几步的距离。
阿六的沉默在萧吟看来就是承认了她的质问,是阿六对杨煜无条件到显得愚蠢的忠诚。
可是她又能责怪他多少?
如果将这件事告诉杨煜,阿六轻则受重罚,重则可能丧命,她万万做不出来的。
沉默多时,萧吟垂着眼,问道:“所以,三郎如今是做完了要事?”
“是。”阿六想了想,补充道,“有惊无险,萧娘子应该就快见到殿下了。”
萧吟却并不为阿六这一句刻意的安慰感到一丝高兴,神情淡淡道:“那就好,大家都平安就好。”
这一声感叹意味深长,阿六只将双手攥得更紧,丝毫都不敢去看萧吟,道:“属下知道了,会听萧娘子的安排。”
“我可没有安排你的能耐。”萧吟见阿六还跪在地上,问道,“还不走?”
“听凭萧娘子处罚。”阿六道。
萧吟不怒反笑,不知是不是该当面夸奖阿六这耿直到死板的性格。
她无奈叹了一声,道:“就罚你帮我堆个雪人吧。”
这样的责罚对阿六而言过于出乎意料,他不禁失声道:“啊?”
第二五章
眼看着阿六失去了以往的冷峻镇定,那张算得上清秀的脸上不加任何掩饰地暴露着此刻心底的惊讶,萧吟觉得有趣,莞尔道:“一个不够?那就两个吧。”
萧吟的大氅领子毛茸茸的,些微遮住了她近来养病从而瘦削了三分的下巴,教那双含笑的眼睛更突出。
阿六看她高兴,心情跟着松快了些,便要起身去院子里堆雪人。
“等等。”萧吟从榻上下来,在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双手套递给阿六。
他不缺这些东西,但如今戴的这副手套确实旧了,加上是萧吟送的,他没有推辞,只是直接收进了怀里。
萧吟看阿六出去了,她裹着大氅去榻上,半推开了窗,算是监工。
堆雪人对阿六来说是桩小事,但今日他的动作慢了些,这一如既往的认真里也有着另一番小心思。
萧吟眼看着阿六忙活,院子里渐渐起了两个雪人出来,她道:“好似热闹些了。”
阿六在院子里环顾一周,拿了侍女平日打扫用的笤帚插进其中一个雪人里,对萧吟道:“只当是它向萧娘子问安。”
雪人才过阿六腰间,那笤帚大了些,看来有些滑稽,引得萧吟发笑,朝那雪人挥了挥手,道:“外头冷,要不要进来暖暖身子?”
阿六看着窗扇后头笑容清艳的萧吟,脑海中不禁翻动起这些年默默陪在她身边时观察到的画面,从她最初仿佛看穿了生死的淡然,到忍受逍遥散折磨的坚韧,再是面对杨煜时浓烈自我的倾慕,还有藏在眉间眼底的心事重重和偶尔像现在这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幼稚。
他或许是见过萧吟最多面的人,却不是能够影响她的那一个。
见阿六出神,萧吟道:“阿六,进来吧。”
阿六却只是下意识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的那层中衣之上,有萧吟方才送给他的手套。
他没有进屋,而是走去窗口,低头看着萧吟道:“外面冷,萧娘子关窗吧。”
“这会儿才想起来让我关?”萧吟的视线落在那两个雪人上头,不禁有往事浮现心间。
她沉默一会儿,对阿六道:“等开了春,帮我找颗乌芋种子吧。”
“乌芋?”阿六细想了一番并没有得到答案。
“就是茨菰。”萧吟补充道。
阿六恍然,道:“萧娘子想吃茨菰可以等应季买……”
“我不爱吃茨菰。”
“那要种来做什么?”
“你见谁种一颗来吃?”萧吟道,“我只是喜欢乌芋开的花,想盆栽来欣赏。”
萧吟好歹曾是陈国贵妃,见过多少奇花异草,阿六想不到她竟钟情于平平无奇的乌芋,只能感叹萧吟果真是他永远无法了解透彻之人。
阿六按捺住心底感慨,对萧吟点头道:“好。”
“那就有劳了。”萧吟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窗。
阿六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或许是内心有了期待,日子便过得比从前漫长。
等到开春时,他第一时间便去帮萧吟找来了乌芋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