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杨煜心弦绷紧,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迟疑,好似只要萧吟一句话,他们之间便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他扶上那双依旧瘦削的肩,忐忑地等了片刻,没等到答案便不安地催促道:“卿卿,告诉朕,你在意什么?”
第八六章
春色斜风里有蝶飞鸟啼, 锦簇花团旁却是杨煜逼仄追问,总要在面前的那双秋水剪瞳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卿卿……”
扶在萧吟肩头的手却被按住,他们依旧目光交融, 但萧吟硬生生推开了他的钳制。
“是我失言了。”萧吟垂眸, 转身从杨煜身前离开。
前一刻的错愕与惊喜就此落幕,杨煜只恨自己又轻易相信了萧吟的话,只她一句“在意”、一声“唯一”便能教他心潮澎湃,到头却不过是她一时失言。
“萧吟。”杨煜喊道。
可那独行在春光里的背影并未停留。
他忘不掉她曾经欢喜着奔向自己的样子, 也完全没有料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丝毫不理会他的挽留。
杨煜提步要去追,但那被阳光拉长了的影子延伸到他脚下却不犹豫地远离,不止代表着萧吟的离去,也像是将他最想要把握的感情从心底扯开, 比血肉分离更痛。
他不由放缓了脚步,一路跟在萧吟身后, 走过铺着明媚春光的宫道, 穿行过被风摇动的树影, 不在乎周围经过的任何目光, 一直回到萧吟的住处, 站在记录下他们无数次情浓欢爱的房外。
杨煜关上房门, 又唤道道:“卿卿。”
萧吟终于停下脚步, 叹息的同时身子跟着委顿下来,依旧背对着杨煜, 道:“如果我还是从前的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是, 心已经变了,不可能不在乎了。三郎, 如今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
杨煜拽她回到怀里,又怒又急,道:“总是你想要,那朕呢?朕当了这么久的影子,朕想要的,你给了吗?你我之间从来就不公平,你现在才看清吗?”
“就是因为看得清,所以没法骗自己。”萧吟道,“如果你只是沈律的影子,只要你像他,只要我还喜欢他,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与我有何关系?但如今你就是你,你不可能跟拥有的一切完全分割,爱你就成了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事。”
“你说什么?”杨煜怔忡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吟牵起他的手,教他按着自己的心口,春衫尚能传递她心口的温度,也能教他感受到她的心跳。
她眼波闪动,似盛了冬雪消融后洒有日光的雪水,抬头睇着看来茫然失措的杨煜,缓缓道:“是你不愿意相信,你已经在我心里这件事。也不愿意接受,我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实。”
她的双手覆在心口的那只手上,神情渐渐坚韧,道:“你就在这里,从你的名字出现这颗心上,一直都是唯一的一个。你不能因为曾经的我喜欢过沈律就否定我对你的感情,这既伤了我,也在折磨你自己。”
杨煜感受到掌下的心跳与萧吟的表述一样坚定,视线里她强忍着不教那滴晶莹落下,与当初柔弱的样子再无法重叠。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与他说,或许应该听她的话。
“怀章与我说,我不用再为任何人而活,我就是我自己,所以我比从前更清楚自己要什么。”萧吟走近杨煜,主动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尖努力与他拉平视线。
她的神情依旧温柔,眼底竟有憧憬,嘴角牵起浅浅的笑意,道,“我想要我们都好好的,想快乐幸福地去爱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折磨。”
杨煜深邃的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理解,但依旧不能完全接受这样的说辞,问道:“是因为朕?因为要爱朕,所以教你痛苦?你想逃,就是为了摆脱痛苦,摆脱朕?”
“我跟三郎一样贪心。”萧吟道,眼角终究留下一片潮湿温热,将心愿与现实之间不可能逾越的沟壑展露在彼此面前,“也许,我更贪心,不止想做三郎心里的唯一……”
比起萧吟曾经的温顺懂事,如今的她可谓自不量力,杨煜或许是高兴的,但她的愿望实在天真。
他抱住萧吟,消除了彼此之间仅剩的咫尺距离,克制着内心掀涌的狂澜,维持着君王该有的镇定与威仪,道:“朕是天子。”
所以他不可能满足萧吟这个愿望,如果她真的爱他,应该为他让步。
“只要你将自己完全交给朕,像过去一样留在朕身边,听朕的话,你便可以继续放心地爱朕,朕不会负你。”他宽阔的胸膛压了下来,又以手托着萧吟单薄的脊背,倾轧着他们之间最后的空间,抵着她的鼻尖,气息微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