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的烛火很烫,摇摇晃晃的,一阵一阵地扑腾。
赵敛的耳朵也很烫,他的心也一阵一阵要往外冒,就像摇晃的蜡烛。谢承瑢的皮肤就贴在他的脸上、脖颈上,那么近,炙热地,好像有火在烧他。
很快赵敛就意识到这不是火,是谢承瑢发烧了。
“你发烧了。”他摸着谢承瑢的额头,“我去给你找军医,你快去躺好。”
“下雪了……”谢承瑢似乎糊涂了,带着半点哭腔,“娘,雪要漏到屋子里来了。”
赵敛赶忙抱紧他,再次听他迷迷糊糊说:“下雪了……下雪了……”
“没有下雪,不会漏雪的。”赵敛摸着他的额头,又分出一只手去拧干湿布,敷在他额头上。幸好之前留了一盆水,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娘,下雪了,你醒醒。”谢承瑢痛苦地流泪,“娘……昭儿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赵敛手忙脚乱地给谢承瑢降温,轻拍谢承瑢的后背说:“谢……谢昭昭。”
谢承瑢应他:“嗯。”
“昭昭,昭儿。”赵敛鼓起勇气说,“没有下雪,昭昭。”
谢承瑢安心了,很快就不再闹着下雪,但还是要死死勾着赵敛的脖子,不准他走。赵敛没办法了,只能顺着他。
“昭昭……”
赵敛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真是无礼,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呢?不知道谢承瑢醒过来还会不会记得他乱叫,总之他是没脸再见谢承瑢了。
他闻到谢承瑢身上淡淡的香味,掺着蜡梅、草药。那是独属于谢承瑢的气味,是其他人都没有的。
“昭昭,你为什么总是在受伤呢?”赵敛将下颌枕在谢承瑢的肩窝里,轻轻地,却牢牢地抱在一起。
烛火要燃灭了,最后一簇火焰坚持着发光,随后黯然倒去。外面偶有军士巡逻,隔着昏黑的帐,透过温暖的蟹色光调,可以窥清帐外人影。
而赵敛和谢承瑢就处在这样昏暗的境地,紧紧相拥。
这一夜里,赵敛完全没有睡着。他低头就能用嘴唇碰到谢承瑢软软的发,稍抬手就能搂住他的腰。而谢承瑢呢?他只是在睡,偶尔说起梦话,在念:“二哥。”
赵敛不知道为什么谢承瑢会在梦里叫他,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狂跳,好像就要飞出来了。
等清晨,赵敛才放开谢承瑢,偷偷坐到床榻底下去,又默默写他那没写完的练刀心得。
“心先定,手才定;松而稳,柔而刚。”
他写着,忽然迷惘起来。
还想再抱一回,借着昏光和昏神,借着没人注意的清晨时刻。他还想再抱谢承瑢,就是紧紧地抱在一起。
只有天知道,他昨夜用嘴唇和鼻尖碰了多少遍谢小官人的头发。
*
谢承瑢醒来时,帐子里已经看不到人了。
他当然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好像是病糊涂了,对着赵敛发疯。他也听见赵敛叫自己昭昭了,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赵敛真的在叫。
“昭昭,昭昭。”除了谢忘琮,没有人会叫他的本名了。现在又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他很高兴。
新兵晨训很早,赵敛一大早就出门了。身侧无人,谢承瑢痴痴望着帐顶,空虚着发很久呆。
白日里谢承瑢见不到赵敛,不过见到了思衡。思衡是来探视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入军帐,这叫谢承瑢很诧异。
“天要凉了,我给你带了厚衣服。你要记得穿。”思衡把厚衣服放在榻上,又叮嘱说,“病了,就要多吃点饭,要是不够,回头去找琮姐就好。”
“是爹爹告诉你我挨打了么?”谢承瑢问。
思衡不说话,光把谢承瑢的帐子收拾了。
“你同爹爹说,不必说一套做一套。我不会饿死,也不会冻死,不必他烦心了。”谢承瑢冷冷说。
思衡急得望他:“瑢哥,你为什么这样恨阿郎?”
“你出去吧,把衣服也带走。”
“瑢哥!这不是他要我带的,是琮姐要我带的。天要冷了,你只穿单衣怎么够呢?”
“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思衡看说不过谢承瑢,也就不再说了。出帐子前,他还嘱咐:“别怄气了,怄气也很伤身的。”
谢承瑢等着思衡走了,又趴在床上。他看见枕头上落了一根头发,应当是赵敛的,因为昨夜赵敛就睡在这儿。
“赵二,昭儿。”他念着念着就笑了,把头发拈着丢在自己的脑袋上,很快就分不清了。
下午时谢承瑢坐不住,溜到校场外去看都里人练枪。
其他人他倒是不担心的,唯独担心程庭颐。
程庭颐并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似乎比贺近霖还要差些,跑几步路就要喘,第一天的时候甚至连枪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