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总算有人忍不住,刑部尚书林珣出列说:“陛下,臣以为,驸马都尉在职多年,无任何过错,所掌之事也做得无可挑剔。长公主因侍疾进宫,倘就此便要处罚驸马都尉,罢其官,那么置陛下于何地?若姚监察不同意驸马都尉任宣徽使,怎么一开始不提出反对?”
姚持说:“一码事归一码事,现驸马都尉有过错,必严惩之。刑部这个时候来说一开始的事儿了,我倒想问林刑部,明知宗室不得掌权,你为什么不反对?还让驸马都尉居此位数年!”
“那是陛下亲写的诏书。”
御史中丞刘宜成听此,辩驳说:“那是皇后代陛下写的诏书。长公主常出入禁中,已是有违规矩;驸马都尉掌实权于朝中,更是不将祖宗家法放在眼里。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御史台有整肃朝纲之职,唯恐陛下受小人谗言,所以谏言。”
赵敬怒道:“中丞意思是,我乃小人?”
姚持幽幽说:“长公主常常出入禁庭,若将宫闱秘事带出宫外,再加以假言,会不会给官家蒙羞?又或是私下与宫中人相来往、互传信呢?长公主有干政之嫌,此等事,不可不防!”
“无稽之谈!荒谬至极!”赵敬为证清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李祐寅辩解,“臣与长公主对陛下之忠心,举世皆晓。今有人诬告,臣万万不能接受!长公主千金之躯,岂是这样的人可以污蔑的?”
李祐寅听得都头疼,也根本没怎么听。他闭上眼,只想快点了结此事:“御史台既然弹劾,朕不能不作表态。长公主频入宫是事实,她已嫁为人妇,是不好日日回家。至于驸马都尉,都尉在任时并无过错,我想……”
话音未落,姚持竟忍不住打断他:“陛下,宗室不得干政,驸马都尉亦不可。若此时开了先河,后世如何?不都乱了套了!”
林珣叉手说:“陛下,若臣记得不错,太宗皇帝时,也曾有驸马都尉寇公带兵杀敌。依姚监察所言,寇公也是逾矩?”
姚持说:“寇都尉乃大周开国功臣寇武勇公之子,本就是武将,是掌权后才与太宗皇帝结亲的。且之后也将兵权交出,从无逾矩。赵都尉,也可与寇公比?”
曹规全听了,忍不住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姚监察是新入朝吧?咱们这赵都尉,不也是功臣之后?”
赵敬羞耻至极,脸和脖子蹭地红了。他袖子底下拳头握得紧,连脚趾头都绷在靴中。
赵敛在武官列前,斜视曹规全一眼,说:“相公这话说得不当吧?”
“有何不当?”
赵敛收回目光:“驸马都尉是长公主的夫君,是陛下的姐夫,怎可随意打趣调侃。宰执说话要慎重,相公更该如此。在陛下面前妄议功臣,还有做宰相的样子吗?”
曹规全果然不再言语。
姚持又说:“陛下,宗室就当问安侍膳,止奉朝请。太子殿下如此,驸马都尉身为长公主之夫,更应如此。”
这句“太子殿下如此”一下触碰到李祐寅的逆鳞,他非常不悦,厉声呵斥道:“都别说了!”
姚持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俯身请罪:“臣失言!”
“驸马都尉是做得不对,你在紫宸殿妄语更不对!朕对你们就是太宽容,以至于你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不过脑子!监察御史姚持,殿前失仪,污蔑长公主,即刻起罢了他的官。”李祐寅不耐烦地挥袖,“没什么事说就下朝,再有议论宗室干政的,全部罢官!”
“陛下!”姚持也跪下来了,这下是声泪俱下,字字委屈,“臣耿直纳谏,不过是为大周社稷着想!陛下不肯听臣忠言逆耳,把太祖皇帝虚心纳谏的祖宗家法都忘记了!”
李祐寅本来已经起身了,一时没站稳,跌回宝座。他火得直拍大腿,质问道:“朕怎么没听你忠言规谏?连上这么多天札子,朕每一道都批了!你在殿上屡次三番地说这、说那,朕回过一句吗?卿是殿前失仪,是妄议储君,是污蔑长公主,我才罢你!”
姚持说:“臣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宗室与太子就应问安侍膳,治国的是陛下,是士大夫,从来都不是宗室!”他甚至把头上官帽摘下来,朝李祐寅磕了三四个头,“陛下,若陛下视御史台的谏言为废话,那么以后就不要再有御史台了,干脆废除好了!”
李祐寅气急攻心,当即咳起来。他呜咽道:“臣若此,臣若此!”
“臣人微言轻,就是想为官家分忧而已。小人在侧,狡猾奸诈,臣是要陛下看得清楚!”姚持伏在地上,“臣不怕罢官,臣怕陛下听谗言!”
刘梦恩怕官家气坏了,上前顺抚他的后背:“陛下,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