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祐寅知道暗里说谁,没有作声。辛明彰亦没有再挑明,反而说起太子妃的事:“昨日官家睡着,太子妃特意来福宁殿侍疾,礼仪俱到,我看了也很满意。润珍是任性了些,不过有太子妃规劝,我想会成长的。”
“太子妃是不错,我也听求恩说了。你选了好儿媳。”
辛明彰恭敬说:“为官家分忧,应当的。”
药喝完了,李祐寅却不想继续躺着,还欲与辛明彰多说些话。他说:“步军司的秦书枫军权被罢,现在印信又回到我手里。可伏雁军不能一日无将,你觉得谁来掌管伏雁军最好?”
“为将者,最重要的不是能力,是忠心。大周尚无战事,将军只需要练兵,不需要打仗。兵在京中,信不过的,自然不能管军。”
李祐寅颔首:“说的是。很早之前,我就一直犹豫伏雁军管军人选。现在赵敛是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按道理,我是该把伏雁军的兵权交给他。”
“那官家怎么没交给他呢?”
“他阴晴不定的,我不是很信他。”李祐寅顿了半晌,说,“我怕他笑脸是一时,不臣是一世。我捉摸不透。”
辛明彰说:“赵敛收军权有大功,官家不是一直烦恼着如何收了秦书枫和唐任的权么?这次是一箭双雕,还不算妙吗?”
李祐寅赞同说:“是妙。”
“赵敛初还朝,还没有来得及结党,是孤身一人。官家若能在此把握住他,不让他向着谁,便也能放心了。”
“赵氏,是永远都不能完全放心的。”李祐寅不屑说,“先帝都防着赵仕谋,赵敛比赵仕谋还要反复无常,如何信?我也没办法再送他一套甲胄了。”
辛明彰不言,似在思索。
李祐寅身上没劲,打算躺下,辛明彰忽然说:“官家,妾为官家熬了粥,喝完再睡吧。”
“我嘴里苦,不想再吃什么了。”
“正因为嘴里苦,才要吃什么。”她转头和王求恩说,“去把粥端来。”
李祐寅自然没有心思喝粥,他还在想赵敛的事。等粥端过来,他一见是寡淡无味的白粥,更没有胃口了:“不想吃了,先放着吧。”
辛明彰说:“这是甜粥。”
“甜粥?是白粥而已。”
辛明彰笑笑,用勺子舀了一点碗边的粥:“官家没尝,怎么知道粥甜不甜呢?”
李祐寅张嘴吃了一口,说:“果然是甜的。”他听出辛明彰言下之意,既然粥是甜的,也能解他口中苦涩,就好歹吃完吧。
“伏雁军的军权,还是要交给赵敛。”李祐寅深思熟虑后说,“润珍迟早是要即位的,我得为他做打算。”
辛明彰说:“官家看,妾都听官家的。”
按李祐寅意思,是先提拔赵敛做东宫少保。虽无职事,仅为虚衔,但其中有暗示,赵敛不会不懂。后再将步军司军权交给赵敛,望他能护太子周全。
辛明彰当然照办,腊月二十九仍不放三省歇息,赶着除夕前把诏书下了。
赵敛在家中接制书,叩谢皇恩,自然就明白意思了。
*
到正月初五,赵敛家还挤满了人。
新年前几天,是亲戚过来拜年;后几天,是听他封了太子少保的官员来拜年。礼堆了满廊,但他一个都没有收,全都退了回去。
应付客人到傍晚,他才能清净一会儿,歪在榻上放空,连饭都不知道吃。谢承瑢过来叫他,他慢吞吞地走,没几步就倚着谢承瑢,撒娇说:“你喂我吃行吗?我手端不起来了。”
谢承瑢避开他落在脖子上的嘴唇:“你好好走路。”
“怎么?我非不好好走路,我非要……”
“阿敛!”
赵敛闻声,只见长廊尽头站着一鹤发老人,定睛一瞧,是他的先生沈沛。
他哪还能没骨头地走路呢,立马挺直腰背,喜出望外:“先生!”
沈沛今年也有九十六了,非常高寿,但依然硬朗,走路不需要人扶。他笑得也爽朗,能传好远,耳不背、眼不花,什么都好。
赵敛尊他、敬他,见他训自己,连忙上前去扶,乖巧说:“您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叫人告诉我,我该亲自去拜访您才对。”
“我听说你才做了太子少保,送礼拜访的人一定很多,没空到我那里去。我也才闲下来,想见你,就来了。”沈沛打人依旧有力道,拍在赵敛手心,刷一下就红了。
他似笑非笑地责备:“走路不好好走路,非倚着别人做什么?”
赵敛低头认错:“我没骨头,就被您瞧见了。”
谢承瑢也在那头作揖,沈沛见了他,说:“其实也料到你们还能在一起,我看延州那把火就是鬼火,谁都能烧,唯独谢同虚不能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