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泄了一口气,甩开了小兵。他转身,继续行在雪里。
寒风吹着他,雪缠着他,他头昏地看不清路,一心走着,一心想着。
他还是有点儿不信,觉得像是一场梦。这梦太真实了,太戳心了,从程苑和战死,到今天,都像是一场梦。
他用力掐自己,明明疼,他还麻木地觉得不疼。
“战死了……战死了……”谢承瑢回过头,冷冷看着徐向伦,还有那个小兵,“崔伯钧究竟和你们怎么联合的?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徐向伦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雪里,雪水顺着他的衣服侵进他的皮肤。他冷得打颤,再直视着谢承瑢,默默倒抽了一口气。
“崔……崔将军说,将你每日行为都报给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不是在用药,再用什么药……都告诉他。”
“你告诉他了吗?”
“我……我有些告诉了,有些还没来得及说。”
谢承瑢又问:“延州到底如何了,你知道吗?”
徐向伦说:“我知道一点儿……”遂将延州的事情都告诉了谢承瑢,“这是我知道的所有事儿,我就知道这么多。”
“还有没有同党了?”
“没有了,就我和他。”
“你真是他的好部下。”谢承瑢叹为观止,“我错就错在,我太信你们了。我太信你们了!”
“将军!”徐向伦怕得磕头,那小兵也磕头。脑袋磕在雪里,也听不到什么声儿。
谢承瑢强忍着摁下怒火:“按军规,私漏军机,该如何处置?”
彭鉴说:“立斩不赦。”
谢承瑢轻飘飘地接:“那就斩了吧,杀了,把他们都杀了,把所有知情的都拉出来杀了。”
徐向伦一听,歪身瘫在地上。那小兵哭得更凶了,爬着去求谢承瑢:“将军,我不知情啊!我完全不知情啊!”
“现在,召集大军,叫所有人都来看。问问还有没有像他们这样吃了豹子胆的,有一个杀一个。”说完,谢承瑢忿忿地握紧拳头,“有求情的,按朋党罪,也一起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王重九和谢忘琮的一些伏笔,见40章。
第173章 五四 孤臣于此(一)
珗州。
腊月,年底的事儿都堆在一起了,事务烦冗。李祐寅整日泡在崇政殿,除早朝外,几乎不外出。
边关战报偶传,都是南路军贺近霖上奏的多。奏疏上说,周军频胜,西燕军节节败退,想必年底就能克复秦延。李祐寅欣慰不已,觉得西北胜利在望,不用多烦心。
腊月初十,李祐寅想着,自己与辛明彰有好久不见,应该要去看看,终于是决定出门了。
“官家,要不要知会皇后殿下一声?”韦霜华问。
李祐寅笑说:“不必知会了,知会了她,她又吃不了晚饭,眼巴巴等着我。”
“是。”
李祐寅换了衣,方出了崇政殿的门,看见台阶底下花坛里长了两株枯树。他疑心问:“什么时候这儿多了两棵这样的树?”
韦霜华答道:“回官家,这是崇源十三年,您种的两棵蜡梅。”
“崇源十三年……”李祐寅想起来了,“我是很久都没有注意过它们了。这都腊月了,怎么还没有开花?内官是怎么养的,不是我亲自照料,连花都不开了?”
“官家恕罪,臣这就去问问养花的内官。”
李祐寅无心去管蜡梅,他挥手说:“罢了,你有空再去问吧,先去凤仪阁。”
他们这就撇下蜡梅树,有一阵风吹过来,摇得树枝喳喳响。
天色渐晚,寒风刺骨,戳得李祐寅脑子疼。
他才看见凤仪阁在寒风中露出的一角,琉璃瓦在灯火中熠熠生辉。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要跑了。”
有嬉笑声从院子里传来,李祐寅悄声挪过去,隔着镂花的窗户看见一个侍女正追着润珍喂饭。
院子里的草已经枯了,兰花尚在,还算坚强地长在石子路边。李润珍一蹦一跳过来,盯着兰花看了一会儿,用力踩过垂下来的兰花叶,跺烂了,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
李祐寅不禁蹙起眉头,仔细盯着他那个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嫡长子。
李润珍十二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有四五岁。小孩儿才要被人追着喂饭,小孩儿才会口齿不清地傻笑,也只有小孩儿才会破坏掉寒风中可怜的兰花。
这是大周的太子?那一瞬间,李祐寅心中划过这样的质疑。
“官家不进去吗?”韦霜华小声问。
李祐寅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把窗子里的人看个清楚。李润珍不肯吃饭,他正在对着天嗦手指头,很像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