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楼上响脚步声,纪鸿舟忽然叫道:“别出来!”
“哦,是你的小情人么?是你藏在家里的、见不得人的那个程庭颐吗?”崔伯钧攥紧刀柄,“你就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和我三姐成婚,是吗?那我就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说罢,就要往楼上去。
恰在此时,纪鸿舟蹬中崔伯钧的脚踝,扫过他的腿,一把将他摁在身下。
刀子飞旋脱手,沿地面转着出去。
崔伯钧浑身发抖,几乎恨得要吃掉纪鸿舟的骨肉:“我三姐为你而死,我三姐为你而死——!”
纪鸿舟一拳抡在崔伯钧脸上,血从他嘴角里溅出来,红了一片。
“我为什么要围着你崔家转,没有撕破脸,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了。还要怎么样?!你还想杀我?”
崔伯钧被打懵了,脑子嗡嗡的,天旋地转。他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说:“我三姐没了,是你……是你不同她成婚。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问你,可你始终都不答应她!”
“我不想同她成婚,要我说多少遍?我明里暗里拒绝多少遍,还不够清楚吗?我凭什么就得和她成婚?她死了,我很同情,可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逼着她死的吗?!”纪鸿舟吼道,“人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跟我发疯!”
崔伯钧的眼泪顺着鼻血一起往外流。他说:“我妹妹没了,我的亲妹妹……”
“别发疯了,你就算是杀了我,你三姐也不能活。有这闲工夫,不如替她多念几遍经,就当是超度她了!”纪鸿舟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推着往门外去。
“纪鸿舟,你不怕遭天谴吗?你做这样违背人伦的事情,不怕天诛地灭吗?!”
纪鸿舟心更恼怒,一脚把崔伯钧踹出去:“你们家怎么不怕遭天谴呢?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门砰地关上,崔伯钧只觉得心如死灰。
原来薄情寡义之人,真的可以冷漠至此。只是可怜他的妹妹,以后就只能埋在土里,再不见天日了。
“程庭颐……”崔伯钧瞪着二楼的亮光。
*
天气越来越热了,昼长夜短,谢承瑢整个人都懒下来了,不爱呆在太阳底下。
帐子里也热,谢承瑢逃了帐子,在树荫底下看雄略军练兵。
最前面训兵的是赵敛,他到军中的第二日就被封了雄略左第一军都虞候,官至忠训郎。
秦书枫一开始不知道这回事,偶来军中巡视,见到赵敛,大惊问道:“赵观忱原先是在这儿的么?”
骆永诚说:“是都部署调他来的。”
秦书枫脑子一根筋地来质问谢承瑢是否徇私,谢承瑢十分坦然:“不是徇私,怎么了?”
“这不合规矩,你当回避才是。”
谢承瑢笑道:“回哪门子避呢?因我知道赵观忱是将才,所以才把他调到雄略军。有什么不妥吗?”
秦书枫又把律法搬出来同谢承瑢说,不过没成。因为谢承瑢说:“我已经把他调来了,难不成还调回去?我的札子已经在路上了,官人差人追回来吗?”
遂作罢。
秦书枫写了一封札子要告诉官家,但听身边小将相劝,这才算了。
二人闹了不快,这几日见面皆不互相作揖。
谢承瑢坐在树荫底下还觉得热,歪着脑袋散脖子上的汗。没一会儿,彭六就来报:“高通判来了。”
他懒散地抬眼:“空手来的么?”
“带了东西。”
谢承瑢颔首:“你叫他到帐子里等,我一会儿就来。”
高适成独自来的校场,没敢叫任何人知道。
他怀里抱了一套盛窑产的瓷器,本是骆永诚送给他的宝贝。那日他看谢承瑢对那些官瓷很是喜爱,想了好些天,终于忍痛来送了。
他以前也来过校场,但没进过将军帐。今日他头一回来,方坐下,便见那头武器架上的金枪。
那杆金枪十分威武,身长而粗,红缨整齐,上有细密刀痕。
枪刃锐利,吸引着高适成上前触摸。他盯着最锋利的地方,欲要伸手,听帐外脚步,不由一震。
“通判。”谢承瑢作揖,“刀枪无眼,官人小心才是。”
高适成勉强笑说:“都部署这杆枪,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枪。”
“漂亮无用,能打才最重要。官人试试?”
“这怎么成呢。”
谢承瑢一只手轻松将枪提起来,要放在他手上。
高适成自然双手来接,不过他低估了枪的重量,手腕一沉,险些兜不稳。
“这么重!”
“官人第一次拿枪?”谢承瑢把枪拿起来,又放回架子上,“手疼吗?”
高适成摇头:“不疼。”
“官人这手是拿笔的,用坏了,就成了我的不是了。喝茶么?我给官人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