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刚一躺下,扭着背就喊疼。
“哪里疼?”
“疼……我好疼。”
赵敛无措地再问:“哪儿疼呢?是不是后背疼?”
谢承瑢满头汗,身上烧起来:“疼……”
赵敛去脱他的衣服,才褪了里衣,便看见染了红的白布条。
他没想到谢承瑢的伤那么重了,比以前更劣,身上还多了新伤,心疼至极:“我找药给你换,忍忍。”
赵敛家里有药,但没有制。他点燃小小的烛火,凑着光拌药,一声不吭。
谢承瑢还疼着,这会儿疼感胜了醉感,他很快就醒了。
清醒间,他在颤颤巍巍的火苗边上,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他眼神迷离不清,以为是幻觉,可仔细看来,又不是幻觉。
他说:“下雪了。”
赵敛习惯性地回他:“没有下雪,昭昭。”
“看不见人了。”谢承瑢抱住薄薄的一团被子,“下雪了,马蹄印也看不见了。”
赵敛以为他在说胡话,没有回头。
“二哥,我来均州,就是为了找你的。”谢承瑢的汗淌在被子里。
赵敛拌药的手停下来了,他转过头,对上谢承瑢深深的眼。
谢承瑢瘫软在那儿,对着赵敛的眼睛望:“今天是我来均州的第二天。好久不见了,二哥。你过得还好吗?”
赵敛启齿欲言,但又咽回去。
谢承瑢的眼睛糊了:“我觉得你过得不好。我……我对不起你。”
“喝糊涂了?”赵敛继续低头拌药,避开他的目光,“别说胡话,我过得很好。”
谢承瑢欲要落泪:“我没有喝糊涂,二哥,这六年来,每一日我都在自责。我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保住你爹爹。”
“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
“可是我过不去,二哥……”谢承瑢想要坐起身,“我好像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了。”
赵敛低头看捣烂了的药草,自嘲地说:“谁都没有错,都是为了忠义,谁有错呢?我们不过都是为了官家效命的一群人而已。我也没有继续想了,你也不必自责。”
谢承瑢以为赵敛是在怨他,心里更加没底了:“二哥,我多希望,是我替你爹爹。”
赵敛有些不高兴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说这话,你偏偏还说。”
“对不起,我……我不说了。”
赵敛全心全意望碗里的药,抱歉说:“我不是刻意要凶你,我就是不想你老是把‘死’挂嘴边。你知道武将最忌讳什么吗?我也不恨你,你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谢承瑢知道说错话了,就低头说:“对不起。”
“你瞧吧,你又说‘对不起’。”
谢承瑢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家。是我爹,对不起你爹,是我对不起你。”
赵敛转过身认真看他:“既然你总是纠结着当年的事,那我也同你说。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不会把对你爹的怨恨延到你身上,我也不会把对你的好感放在你爹身上。你也不要自责了,相反地,我应当要感谢你。谢谢你当年为我、为我们家做的那些事,这几年我不得空来谢你,今日总有空了。我也很好,没什么不好的,你不要担心。”
谢承瑢抠了一会儿手上的指环,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敛不想和他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就来问别的,“你怎么来均州了?”
谢承瑢本不想答的:“官家叫我来的。”
“来看着骆永诚的?然后你就利用职权之便,调我到雄略军?这不合规矩的。”
“我是利用职权之便,但这并非不合规矩。我同二哥在律法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所谓回避,并非有‘回避好友’之说。”
赵敛不语。
谢承瑢又说:“有骆永诚挡在你身前,你是绝对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均州有个现成的上等禁军,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调我去雄略军,然后呢?”
“当然是封你做将,我有资格封你做将。”
赵敛笑道:“你要把我推上去吗?你不是最讨厌沾他人光么,怎么你也做了?”
“你不应该做小兵,我能推你,为什么不推呢?我在均州,有便宜行事之权,我可以做一切我想要做的事。”
“便宜行事?官家能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你?”
谢承瑢颔首:“当然。”
赵敛放下手中药碗,严肃问道:“你同他交换了什么?”
“我……”谢承瑢如实说,“官家有意罢骆永诚军权,所以要我过来。皆为利益而已。”
“罢骆永诚军权?”赵敛大惊,“你知道骆永诚手里有多少兵吗?你知道他在均州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势力吗?他要是真有心造反,你怎么办?你是来送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