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310)

作者:谢一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李润珍十岁了,竟然还不会说话。问了很多医官,有说他是哑巴,又有说他神思不清,似有疯症。

官家嫡长子怎么能有疯症,李祐寅是完全不接受这点的,所以凡是说李润珍患疯病的,都被他处置了。

李润珍是哑巴吗?辛明彰觉得他不会是哑巴。他可以发出声音,只是不会说话,有时咿咿呀呀的,像是未开化的孩童。她是有性子带着李润珍变好的,但李祐寅似乎没有耐心了。

李祐寅还想再要个孩子,但辛明彰很久都怀不上。为此,他又纳了几个美人,把心思稍稍从辛明彰身上移开了。

“圣人,官家今夜去慧兰阁了,叫您早些休息。”李祐寅身边的内侍来说。

辛明彰点头,她也不想应付李祐寅了。她走到寝屋内:“润珍还没说话么?”

“没有,依旧像往常一样,吃完了饭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嘴里哼着什么,却又不像是说话。”

“他不是哑巴。”辛明彰长叹了一口气,“不是哑巴,就是疯子。若是疯子,将来是绝不可能被封太子的,一国之储君,怎能是痴儿?”

“若是疯症,总该有个药医。”

“官家可不希望润珍是疯子,天子之子,怎能是疯子呢?传出去,天下人又有的说了。”辛明彰冷笑一声,“他自己做的孽,怨得了谁呢?马上慧兰阁那位娘子也要临盆了,我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也生出来一个疯子。”

桃盈说:“我知道珗州有个郎中,或能断皇子之疾。”

“怎么说?”

“这个人叫裴章,以前我家里人生了重病,便是他治好的。他说话直,凡遇病重者,嘴中总无好话,所以旁人都不敢找他瞧病。”

辛明彰笑道:“难怪官家上回没找他。他现在何处?将润珍的病说与他听,我瞧瞧他说得如何。”

*

韶园外,有一个双鬓斑白的郎中方踏进高槛。

院子里安静,偶有竹叶轻响。恰有仆从踏音来迎,口中正念:“裴先生。”

裴章很少上门瞧病,怎奈这位出价太高,叫他这颗世俗心动摇了。没人会同钱过不去,何况他也是个俗人。

他才进屋,隔着屏风看到一个人,坐得很端正,想必这就是谢承瑢了。他拜道:“谢节使。”

谢承瑢从屏风里出来:“裴先生。”

裴章知道谢承瑢,原来是在秦州戍边的。戍边的武将多半长得凶狠,但谢承瑢稍微好些,长得像个文人。

他问谢承瑢:“不知节使有何不适?”

谢承瑢叫人关了门,才缓缓说:“我有旧疾,年年复发,少有人能医。闻先生医术高明,所以想来试试,看看我还有没有的治了。”

他褪下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说,“应当是枪伤,伤了好些年了。有的治么?”

“哎哟,我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裴章非常惊诧,“节使从来都不在乎这伤么?完全溃烂了。穿甲时也不觉得疼吗?”

“当然疼,若不疼,我也不请先生来。”

裴章拿出药箱里的烈酒,又翻出许多药:“一开始伤的时候就该处置了,我猜节使一定懒得理,想起来就用药,想不起来就不用。日子久了,越拖越重。”

谢承瑢笑笑:“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我就是好奇,旁人伤口好像夏日更差些,节使看上去,是冬日更差些?”

“是。”

裴章道:“应当是重甲压到伤口了,我再瞧瞧。”

谢承瑢微低下头,听裴章说些关于伤的话。烈酒浇在伤口上,分外疼痛,叫他忍不住攥紧拳头。

“要用酒的,如若无酒,盐水也成。每次换药前都要如此洗,洗过再涂药。”

裴章浇完了酒,又拿药来擦。

擦药也疼,麻布蹭到红肉,疼得谢承瑢发抖。

他歪头想躲开,却听裴章说:“多少病都是拖出来的!我以前认识一个兵,也同节使一般。本是一个小伤口,越不管就越恶劣,最后竟因旧伤复发而亡。才四十岁,你说多可惜。”

“四十岁?”谢承瑢算着年纪,先找借口,“他应该比我重些吧,否则也不能四十岁就没了。”

“比你重?”裴章笑了两声,“你这伤可比他重多了。他不晓得早些看,你也不晓得早些看,都拿命不当命呢!”

谢承瑢摸着左手食指上的金指环,说:“总不至于如此。我想我活到六十岁还是能的。”

“六十岁?节使再这样糟践自己,不要说六十岁、四十岁,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难办!你身上一定有其它伤吧?伤口如水流,顺着经脉慢慢淌,今儿是肩膀头,来日就是腰腹,最后遍全身,联合着其它旧伤。你不在乎,等命没了,再想在乎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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