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便做长官,想必不凡。赵仕安听他谈吐,说话轻快而严谨,一套接着一套,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莫非就是赵仕谋的小儿子,唤作赵敛的那个?除了赵仕谋的儿子,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赵仕安坐正了,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这酒不好,哪里的酒好?”
“自然是珗京醉仙楼的酒最好喝。”
“二郎去过醉仙楼,喝过醉仙楼的酒,自然看不上别地儿的酒了。我们倒没喝过,不知味道如何?哪味最好?”
那位二郎放下脚来,中指拇指捻过酒碗,颇为放荡地说:“最好的酒,当然是临春赋。冬末临春之雪酿作的酒,别了冬日肃杀,迎来春日料峭,烈而不冲,酽而醇厚,喝完之后,唇齿留香,流连久久,实乃世间佳酝也!”
诸军哄笑:“二郎不愧读了那么多年书!要给我,只会说‘好喝’!”
赵仕安瞥一眼这二郎,心中笃定:这必是赵仕谋家的小儿子。他冷哼一声,赵仕谋的儿子在京城什么都没学会,净学到这些轻浮姿态。如若他的儿子也同这般,早就被他乱棍打出去了!
“不过我觉得最好喝的,还是荔枝酒。”
“为何?”
赵仕安偷偷摸摸地看,那少年忽露出温柔神色:“爱屋及乌。”
周围的兵都笑了:“二郎是思念心上人了!”
“可笑。”赵仕安羞愧无比,这样轻浮的人还能姓赵么?真是给赵氏蒙羞。酒色皆沾,还打什么仗、做什么官!他气得捏紧酒碗,重重往桌上一剁。
“那边的英雄。”赵敛听见了,捧着酒碗问,“不知英雄何故剁碗?”
赵仕安冷冷道:“没喝过好酒,心向往之。”
“既然相会都是缘分。”赵敛笑说,“我出钱,请您几位英雄喝酒。”
他旁边小兵马上附和说:“二郎可有钱,请我们吃三四顿都不要紧哪!”
赵仕安听到这些话,更加不屑:“不必了!”
赵敛完全没有恼的意思,他装作不知分寸的模样,大喊说:“酒博士!我替这几位英雄付账,都算在我头上。”
“你这么爱请人吃酒么?这不是钱么?”
“钱?”赵敛嘻嘻笑,“钱是什么东西,钱是粪土,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了。”
赵仕安果然更怒:“真是不可饶恕!”
夜深了,酒摊上的十几个禁兵还在快活地喝酒,尤其是赵敛。赵敛喝醉了,边唱着歌儿边和人划拳,怀中钱往外送,丝毫不手软。
赵仕安硬生生看了他们好几个时辰,后来忍不了了,生气地离开了。
他和身边侍从走过卞山,到清平县城下才愤愤说:“败家子!花钱如流水,还拿钱来羞辱我?!如此败类,竟妄想攻破清平?我呸!”
“将军,依我看,雄略军根本就没有想攻城的意思。喝酒喝这么晚,动静这么大,周彦都没有派人来叫回去,恐怕也是默认军中所为。军容恶劣如此,纪律涣散如此,肯定一触即溃。恐怕周彦也只是为了交皇帝的差,出来做个样子,估计过几个月就原封不动地率兵回去了。”
赵仕安拂须道:“哼,小小雄略,不足为惧!还雄略,周人真会给自家军队取名字,配得上么?!最好是不要来犯,不然看我出兵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将军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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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敛喝完了酒,佯装踉跄地回到山上营地。大家都以为他醉了,可周彦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装的。
“酒鬼!”周彦给他脑子来了一掌,“你学得挺像。”
赵敛笑了,他站直身子,朝周彦丢了半坛酒:“给你的。”
“你是借计出去喝酒的吧?酒鬼。”周彦开了酒坛,细细闻过一遍,摇头说,“这酒一般。”
“是一般,当然比不过醉仙楼的酒了。我等了五六日,总算见到赵仕安了。”赵敛坐下喝水,回忆起赵仕安的模样,“你说得一点没错,这个赵仕安确实是一个极为自大的人。”
周彦把酒放在一边,说:“他若不自大,清平还攻不进去。怎么样,他可是你同祖的小叔叔。”
“他是我哪门子小叔叔?”赵敛有些轻蔑地笑,“我跟他的关系可远着了,都出了五服了。”他不想论这亲戚关系,和反贼同姓只会让他感到羞耻。他说,“今日我特意说要请赵仕安喝酒,果然就戳到了他痛处。想必他是觉得我在侮辱他,所以立刻咬牙切齿,肯定现在还恨得牙痒痒。”
“恨归恨,你要想他轻敌,不好办。”
赵敛颔首说:“所以要等,还要用计。”
“用什么计?”
“当然是让他更轻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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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雄略军终于来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