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往边上挪了挪,说:“你要劝我,现在就劝。你不劝我,我就做没出息的人了。”
“你做吧,我也不见得有出息。”韩昀晖说。
谢承瑢偷偷说:“我若没出息了,你瞧不瞧得起我?”
韩昀晖大笑:“欢喜哪一个,赵二是吧?”
“不是。”谢承瑢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是他。”
“好玉不是他送的?”
“是他送的。”
韩昀晖耸肩:“人是好人,玉是好玉。人家都送你玉了,你都抱着看了,还能是别人么?他都送你玉了。”
谢承瑢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他送我玉,我也该送给他一块玉。”
“你送他一块玉,”韩昀晖打趣他,“谢同虚就是一块好玉。”
夜深了,谢承瑢又到代议恒那里商议军事,说到之前齐州来的小兵说“官逼民反”一事。
代议恒认为,现在周君与齐军隔岸相望,如若因此怒斩这小兵,反而显得大周小家子气。不过又不能助长这样的风气,所以还是打了板子,以儆效尤。
谢承瑢倒是没什么好说,就算他想说什么也不能说。现在他的军职说无权也有权,说有权也无权,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一夜无梦,谢承瑢醒得很早。出门时,他在帐外看见几只雁,派成“一字”飞往西北方。
彭六还笑说:“大雁笨了,这么冷的天还往北方去?西北岂不是更冷。”
谢承瑢大概知道这群雁要飞到哪里,所以匆忙许愿,盼将惦念心思一并带去那儿。
秦州,他的阿姐。
*
西北秦州受暴雨侵袭,雨水冲刷着战场上的血,露出土壤的颜色。
彭阳战场已停战数日。
谢忘琮才练完兵,伫足向东南方看。天边飞过一排雁,在营地上空徘徊不前,她对着大雁望了很久,直到王重九过来,她才撇开眼。
“谢虞度候请您过去。”
谢忘琮还是别了雁:“我知道了。”
营内站了不少将军,她算是来得迟的。
谢祥祯说:“有探子来报,燕廷见彭阳紧急,派西燕六皇子金宗烈出征与我军相抗,如今已在路上,约十日后赶到。”
“金宗烈?”李先遥纳闷道,“倒是从未听说过此人。不知谋勇如何?”
谢祥祯说:“此人年尚轻,不过二十二岁。你没听过他的名字,却一定听说过他同母兄长的名字。”
“谁?”
“金宗盛。”
花流听了说:“金宗盛曾是西燕最勇猛的将军,金宗烈是他亲弟弟,应不会太差。只是以前从未听说他的名讳,虚实如何,还需探探。”
“是。”谢祥祯站立难安,在帐中走了几圈,焦虑说,“金宗盛善打强攻战,战法快而猛烈,横冲直撞,看似坚不可摧,其实漏洞百出。可这个金宗烈未必会与其兄长一般有勇无谋。未有战绩,无从定论。若探虚实,找何人去探?”
“我去会会。”花流说。
谢祥祯先是望了一眼谢忘琮,谢忘琮根本不看他。他又望向花流,说:“探虚实的事先不谈,他快要来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应在金宗烈赶来之前攻下彭阳。这几日连下暴雨,积水未干,烈雨未休,燕人恐掉以轻心。我们便在此时攻城,直破彭阳,再与伏燕军会合,一同抗击西燕主力。攻城之责,就交给花流、翟川。花流、翟川听命。”
花流、翟川抱拳听令。
“你二人率右一军、左二军共五千人,于今夜攻城。不要贻误,硬啃也要给我啃下来。”
“是!”
点兵过后,谢祥祯遣去诸位将军,只留谢忘琮一人。
帐檐不断有雨滴成珠坠下。
谢祥祯看上去很焦虑,他问谢忘琮该找谁去探金宗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之谁都不行,谁都不能让他放心。
谢忘琮当然知道爹爹的意思,不想别人去送死,就只能让亲女儿去送死了。她说:“我愿去探金宗烈的虚实,爹爹不必烦了。”
“你知道我为何犹豫的,此行太过凶险,前路未知,我实在是不忍心将我的亲生女儿送去最前线。”谢祥祯转回身,眼含热泪,“可是现在,只有你了。”
谢忘琮的眼里毫无波澜:“我愿意前往,爹爹不必这样了。”
“你知道为父的苦心吗?”
“我知道。”谢忘琮换了口气,说,“如若爹爹和我一样只是将领,一定会主动前往打探虚实。可爹爹是帅,不能亲往。前路难明,敌情未知,谁去都是冒死。正因前路难明,别人都不放心,所以只能由儿去;正因前路难明,不忍其余将领身死沙场,所以危险之事,只有儿来做。此乃大义,女儿又如何不知。”
谢祥祯叹了一口气:“如果承瑢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