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嗡嗡围了好些人,各个说几句,乱成一锅粥了。
韩昀晖见此,问谢承瑢说:“你不管管?”
“管。”谢承瑢和彭六说,“派人把这四个吵嘴的全都抓了,送到代将军那里去。”
韩昀晖又问:“只抓,不管?”
“军主尚在营中,我说了怎么算呢。”谢承瑢亲眼看着彭六把秦书枫他们带走了,才说,“这些事该代将军管的,我总不能越职行事。”
韩昀晖和谢承瑢回营帐了,到了帐子里,韩昀晖还说:“如若真是河对岸传来的邪风,那么佟立德的谋士吴允还真是相当厉害。长此以往,军心散乱,兵不血刃,不攻自破。我听人说,白日里佟立德还劝你归顺于他,扬言要封你做节度使?”
谢承瑢手又疼了,正要解开麻布换药。他不太信什么邪风不邪风的,只是个人有个人的说法。他说:“佟立德是说了那样的话,不过我没有放在心上。”
韩昀晖看见谢承瑢单手解麻布,也过来帮忙。他边解边说:“他有这个心思了,以后还会想来拉拢你。”
麻布和谢承瑢的皮肉黏在一起了,剥下来的时候带出来好多血。谢承瑢疼得头昏脑涨,却还是咬牙一声不吭。他摸着胸口处那块玉佩佛珠,没接韩昀晖的话。
韩昀晖把草药涂在谢承瑢的伤口上,忽然问:“你想做节度使吗?做大周的节度使。”
谢承瑢泄了一口气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想做节度使?太尉之下便是节度使,何等风光何等荣耀。多少武将征战一生,都封不上一个节度使。”
换完药了,谢承瑢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武将征战一生就为了一个节度使,那做了节度使之后呢?”
韩昀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做了节度使,还有太尉。”
谢承瑢说:“大周建国以来就一个太尉,你以为我有好命做。日子是一天天过的,路也是一步一步走的。路走完了,后面的日子我走什么呢?有人五十岁做节度使,做十年就寿终正寝了;有人二十岁做节度使,做十年就英年早逝了。”
“你太悲观。”韩昀晖摇头,“功该得就得,你怕了,也会得的。”
“我不想说这些了,没劲。”
谢承瑢想躺下了,他才把甲衣脱下来,胸口的玉佩就掉出来了,正好落在脚边。他赶紧把玉佩捡起来,衣服还松松垮垮没理好呢,先看玉有没有坏。
“这是块好玉。”韩昀晖调侃说,“左一一营四都那位送你的?”
谢承瑢小心地把玉放回怀袋里:“是他送我的。”
“就知道,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谢承瑢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他垂首想了一会儿,问:“有时候我不明白,哥,如果在行军路上思念一个人,是对还是错?”
韩昀晖笑了:“思念一个人,为什么是错?”
“因为我分心了,因为我心不在焉了。”谢承瑢疲惫地躺在榻上,“这时候胡思乱想,就好像是我不求上进了。”
“什么叫胡思乱想呢。”韩昀晖坐在谢承瑢榻下边的台阶上,他说,“思念亲人算不算是不求上进?思念家乡算不算是不求上进?思念良人,又怎么算是不求上进。”
谢承瑢捂住脸:“我没说我思念良人。”
“那你思念你爹爹和阿姐?”韩昀晖回头看他,“要是思念他们,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谢承瑢终于把玉拿出来了。帐子里除了韩昀晖再没有别人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望着玉思念赵敛。他迷茫地说:“我在想玉,就好像是罪过。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人,算不算得是罪过。”
韩昀晖坚定地说:“不算。兵将出门外在,思念家中妻子,怎么算是罪过?同虚,人讲七情六欲,没有欲望的人,那就是死人了。做死人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你想做死人么?”
谢承瑢呵呵笑:“我不做死人,我想起他,就做不得死人了。”他突然坐起来,“哥,我要是和朋友共度一生,会怎么样?不成婚,单就和他形影不离。同梦同醒,同枕同眠,会怎么样?”
“那不是朋友了。”韩昀晖低头拔自己的军靴,“同梦同醒,同枕同眠,那就是良人。你心有良人了?”
谢承瑢继续躺着,他望帐顶的褶皱,听帐外巡营的脚步声。他的玉烫了,被他自己捂烫了。他翻过身把玉压在身下,终于说:“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功名利禄我不想,金刀银枪我也不想,我就想着一个人。旁人说这样心眼的人做不得大事,我这辈子也未必能做得了大事。”
“做大事?好好活着,这就是人生大事。”韩昀晖爬上谢承瑢的榻,非跟他挤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