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再也拿不了刀了,他竟然把刀丢下,伸手去捉天上要落下来的伞。赵敛猛地回过神,先他一步握住了伞柄。
有雨打在伞面,谢承瑢浑身都湿透了。他好像知道赵敛失落,试探地说:“你不开心了,二哥。”
赵敛鼻子骤然发酸,快要抓不稳伞。可谢承瑢偏偏覆住他的手,把他护在手心里。
谢承瑢的手很凉。
赵敛不知所措,躲开谢承瑢脉脉的眼:“不要在雨里了,会着凉的。”
谢承瑢还是没有放开手:“怎么了?”
有一缕雨水从谢承瑢脸上流下,顺着下颌落到脖颈;还有几滴雨珠凝在谢承瑢的额间,点缀他柔情的眼睛。
赵敛紧盯这样的谢承瑢,总有别的想法涌上心头。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敢看,只能不自然地抽回撑伞的手。
谢承瑢有些怅然,他举伞接着问:“怎么了?”
赵敛见谢承瑢微微翘起的眼尾,含情纳意的眼睛。在那样关切的眼里,氤氲了好些热气,像是遥山里隐隐的青烟。
而他只能看谢承瑢的眼睛,其余鼻尖、嘴唇,都不敢看了。
“对不起,对不起。”赵敛作揖说,“伞留给你,你不要再淋雨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闯入雨里去。
可是谢承瑢还在他身后呼唤他:“二哥!”
赵敛很后悔要谢承瑢叫他“二哥”,因为所有人都叫他“二哥”。可他又想听那声“二哥”,所以他停下脚步,无限憧憬地回头去望。
谢承瑢抓着伞跑过去,再次帮赵敛遮雨:“你怎么不开心了?你可以对我无话不说。”
赵敛问:“你问我,我回答你,算不算是我对你有求必应?”
“算。”谢承瑢用手背去擦赵敛脸上的雨水,“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我。”
“我想你抱抱我,”赵敛难过地说,“我想你抱我一会儿。”
雨越下越大了,风也跟着一起作祟。谢承瑢张开手臂拥赵敛入怀里,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只有紧紧抱着才会不凉得发抖。
“你知道吗?我大哥中秋时被官家赐婚了,他要做驸马都尉了。他做了驸马都尉,以后都不能再做别的官。他读了这么多书,知道那么多道理,他心里有那么多抱负,都没用了!”赵敛换了个姿势去抱谢承瑢,完全把他圈在怀里,“以前我不喜欢读书,他总说要养我。他那样率真的人,那样心有抱负的人,现在要他去做驸马都尉,不是生生抽了他的魂吗?”
谢承瑢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轻拍赵敛的后腰:“二哥,你不要难过。”
赵敛语无伦次:“中秋那天夜里他还来找我,他那么难过,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他们都瞒着我,到现在才告诉我。我是他亲二哥,却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们不告诉我,不愿意要我分担大哥的苦楚。大哥对我那么好……”
谢承瑢没能抓住那把伞,任伞坠落下来。他听见伞落地的声音了,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赵敛。
“他再也不能实现抱负了,以后的他,又该怎么办呢?我又该怎么样才能安慰他?好像没有任何办法。”
赵敛咬着谢承瑢湿透的发,又轻轻蹭过泛红的耳垂。他还想再做什么,却不能再做。
“失礼了,下回我不会再这样失礼了。”他松开谢承瑢。
“二哥。”谢承瑢欲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赵敛收回所有的情绪,把伞捡起来递给谢承瑢:“我走了,你不要淋雨。”
“你不要难过,二哥。”谢承瑢抓着伞,他想说“至少我会陪着你”,但又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所以他没说。
雨还在下,越下越冷。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谢承瑢,把他身上的热气都带走了。
他看不见赵敛的背影了,自己的心也随着赵敛离去而揪起来。
*
赵敛回到帐子里,匆忙脱下潮湿的衣裳,躲进被子里。
瑶前就在边上,他是知道这回事儿的,但赵仕谋几次提醒,不要他告诉赵敛,他就没告诉。现在赵敛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伤心成这样,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正上前要安慰,就听赵敛说:“你也早知道了,是吧?”
“我知道。”
赵敛坐起来埋怨他:“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瑶前支支吾吾说:“是阿郎要我别告诉你。”
“那你就不告诉了?他是我亲哥,现在他出了这种事,你们都瞒着我?何必呢?难道我跟他不是一家人吗?”
“大哥怕你伤心难过,想着先不告诉你。”
“可是我迟早都得知道!”赵敛捂住脸,“我一面替我大哥难过,又一面替我自己难过。为什么偏偏瞒着我呢,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