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内,桌上放着一个明晃晃的金盘,与周遭一贫如洗的环境格格不入。
金盘外周有六十四个格挡,上面刻着卦文,其中两个格子里静静躺着两枚金球。
“这是什么?”
“这是你那友人的命卦。”月白衣服的人看向院子里的躺着的阮阳。
“阁下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替他算卦?”
“因为你那友人的命格非同一般,百年难见。”
蒋行舟不懂命理术数之谈,只看见一枚小球落于坤下,一枚小球落于巽上,便问:“此卦何解?”
“坤下为万物,巽上生星辰。万物有终,星辰却无寿,”那人道,“是为出死则入生,摄生而无死。”
这一番话晦涩难懂,饶是蒋行舟也听得一知半解。
那人便慢吞吞地将珠子一颗颗地捻出来,放进一个玉盒中,又仔仔细细用帕子擦拭着金盘,一边擦,一边道:“你那友人,是涅盘之人。”
蒋行舟目色不移:“什么是涅盘之人?”
“这就不好说了,”那人笑得玄妙,“许是一生下来便有向死而生的命格,又或许是死了一回,重获新生。”
向死而生,重获新生。
这八字在蒋行舟的心底烙了印,他蓦地想起阮阳给他讲的那个神仙死而复生的故事来。
那夜阮阳醉得厉害,故事讲得虎头蛇尾,蒋行舟只当是话本,听过也就忘了。
那故事……是在说阮阳自己么?
蒋行舟透过窗子去望阮阳,遂摇摇头,他一向敬鬼神而远之,更是不怎么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不过,他也不出言质疑,只温和一笑,道:“还未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只听不答,转身将金盘和玉盒都收好,好半天才来一句:“忘了。”
蒋行舟满腹狐疑,谢过那人,重新回到院中。
“他身有剧毒,如若不解,怕是活不成了。”那人站在门口对他道。
蒋行舟回头:“你可知解毒之法?”
“我自然不知,但恩师精通岐黄,他定然知晓。”那人如是说道,带着十分笃然。
这是意外之喜,蒋行舟不免追问:“尊师眼下人在何处?”
“却是不巧,早已羽化了。”那人又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那……尊师生前可曾提过这方面的事?”
那人反过来问他:“你懂医吗?”
蒋行舟不懂,但他手有《济世百章》,这些年翻翻阅阅,多少了解一点门道。
那人道:“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味药,形似灵芝,质地却如芦荟,外观如一团黑云,汁液却白如牛乳。此药名唤‘太岁’,极其难得,恩师早年偶然得过一株。”
太岁,太岁谷……
蒋行舟想起来了,他依稀记得年幼时听老师提起过,至于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老师又是为什么会提起,已经过去了太久,他记不清了。但《济世百章》里也没有有关这味药的任何记载,是老师疏漏了吗?
“这太岁,可是他身上那毒的解药?”
“不知,”那人缓缓摇头,“不过,恩师生前的遗物就留在这谷中,你若有工夫,自行寻找便是。”
“这毒方是出自尊师之手吗?”
“不知。”
“那尊师的遗物里有解药的药方吗?”
“也不知。”
这人说话很是圆滑,他那一双眼好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问起来又一问三不知。
蒋行舟的目光俯仰逡巡一来回,心道:这太岁谷这么大,怎么找?
见状,那人轻飘飘扔下一句“山川有脉,则人心可解”,没待蒋行舟再问,那人兀自转身回屋去了。
院子里,阮阳已经醒了,目光在寻蒋行舟。
蒋行舟将他扶起来,让他靠着一棵天女花树坐着:“要喝水吗?”
阮阳在他的帮助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要。”
蒋行舟从院内的水井里打来一瓢水,递给阮阳,眼见着阮阳接过来,递到嘴边,喉头一滚,蒋行舟便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你口中的那枚药,是用来解瘴毒的,别咽下去,含着就好。”
“你给我的那个汤药不太顶用,我还是觉得头疼,之后就跟走马灯似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了,”阮阳喝了口,歇了歇,又喝了一口,“这是什么地方?”
“有个高人的住所,他引我来的,这里没有瘴气,我们可以暂时歇脚。”
阮阳点点头,把葫芦瓢还给了蒋行舟。
风又起,天女花飘了下来。
阮阳仰头去看,带着点恳求的意味道:“既然下来了,不如采几株天女花带回去给宫娆吧。”
见他还惦记着这事,蒋行舟不知作何感想,又想训他,又有些不忍。
蒋行舟没回话,阮阳以为他还在生气,“……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