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一下,则这一场战事将就此终结。
这场仗打了大半年,要说久,远没有雍国元帝开朝时打得那场战争一般,但死伤无数,两边的百姓都在企盼着能有天下的那一天。
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木凌并不跟着再往氏沟国内进了,只要车虞回朝,停战的诏令一下,他们后脚就撤兵回万昭,将麦关原样还给氏沟。
他和队伍在麦关外分别,车虞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二人隔着一段距离,隔空对视。
随后,年轻的氏沟王微微低下头,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韦彰的遗体,我要带回去。”
木凌便转过头去,对身旁吩咐了一声,不多时,抱上来一方白瓷的收口圆坛。
天气太热了,韦彰的遗体根本存不住,木凌坚持将他火化,虽然这并不符合氏沟的传统,但总归也能让韦彰的遗骨重归故乡。
车虞上前两步,将白瓷小坛接了过来,紧紧抱在胸前,而后再无一话,转身上了马车。
仲暑的风悄悄吹拂而来,一片宁静笼罩四野。车轮碌碌转起,碾过了被血染过的疆土。
一直到能看见氏沟的皇宫,车虞才终于掀起马车的门帘,对驭马在先的蒋阮二人说了这一路的第一句话。
“苗威……已经葬了,你们如果想把他带回去……”
蒋行舟略微回首:“葬在哪里了?”
“城南。”
蒋行舟点点头,对阮阳说:“等下我们去看看。”
“他忠心护主,最后却落了个这么个下场。”阮阳颇有唏嘘,叹了口气。
蒋行舟想了想,道:“这一切能怪给先万昭王、木河和氏沟王三人,但也不全是他们的错。”
要真要说是谁的错,只怕说个三天三夜都理不清。
“蒋行舟,”阮阳骤然回头,“我不想再打仗了。”
蒋行舟沉默了一会儿,听着马蹄在座下有节奏地踩,随后握了握阮阳的掌心,“就快了。”
“不够快,如果打起来,还会有人受伤,还会有人流血。”阮阳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法用我的剑再掀起任何腥风血雨了。”
“我知道,”蒋行舟有些心疼,“要立天下,也不止有打仗这一条路。”
阮阳反驳道:“可是谢秉怀不会自己把江山拱手让人的。”
“谢秉怀和皇帝已经内斗了,我们要做的,只是在这场火上,添一把薪。”
阮阳没明白:“什么意思?”
蒋行舟话语一转:“你还记得那封先皇遗诏吗?”
“记得,可是……遗诏被谢秉怀夺去了。”
“那是假的。”蒋行舟笑了,将之前种种全数说了。
阮阳听罢,略有侧目:“你连我都瞒着。”
“那是当时,以后不会了。”蒋行舟顿了顿,安抚地一笑。
阮阳这才六分满意,却还是不解:“有了遗诏,就足够让我们赢下来了吗?”
蒋行舟不假思索,笃然道:“够了,足够了。”
阮阳有些不信,但他知道,蒋行舟既然敢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便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和计划。
他信任蒋行舟,竟远胜过信任自己。
热浪擦着二人的耳畔吹去,蒋行舟伸手,拂去阮阳额边的薄汗,“先别想那么多,木凌还没登基呢。”
现在木凌已经手握大权,木河早已成了个被架空的国君。但木凌若要登基,从正统上来说,无非只有两种方法:要么木河传位于他,要么弟位兄即。
千错万错,是木河不该贸然削权,临阵换将,做出了完全不合时宜的作战命令,最后不得不到御驾亲征的地步。
不同于车虞在万昭的待遇,木河被五花大绑,关在了一方很小的房间里。
车虞面上略有赧色,叫人来给木河松绑,随后便匆匆转头回了书房。
这个房间昏暗无比,又不怎么透风,眼下暑热大盛,这让阮阳想起了当时姜氏住的那间草屋。
他一时作呕,不愿踏进一步,蒋行舟便陪着他在外面等,等了好一会,看守的人都散了,木河还没走出来。
“陛下。”蒋行舟轻唤。
过了好半天,屋里才传出人声。
“……败了吗?”木河多日没有说过话,此时声音沙哑得惊人,竟不像是从人口中能发出来的。
蒋行舟道:“没有。”
木河又问:“那……胜了吗?”
远处,一个氏沟大臣匆匆地走了过去,手中高举着一封敕书。
——看来车虞已经拟好旨意了。
蒋行舟收回目光,道:“万昭氏沟百年交好,岁末互换贡品,再无战争,这不算是陛下想要的胜,但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不能再好的结局。”
木河没吭声了,也没走出来,就这么在里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