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说越难听,氏沟王脸上臊得透红,一个字都说不出。
谁知大娘却一瞪眼,叉腰回过去身,竟是对着那几个看热闹的大男人吼了起来:“看什么看,又不是你们欠我钱!”
“嘿,我们替你说话,你还好,骂起我们来了。”
“说什么话!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吃了饭闲得慌,”大娘一个人指着三个骂,“嘴巴里头没遮没拦的,也不害臊!”
“你这人,狗咬吕洞宾!”
众人一哄而散。
大娘这才转过身,却见氏沟王委委屈屈站在那,一头的烂菜叶,眼角带了些泪光,饶是剽悍如她,也一时慌了神:“你这小郎,做什么哭啊……我又没说啥……”
她从腰间掏出帕子,把氏沟王身上的鸡蛋壳子摘掉,这才摸摸他的脑袋:“行了,我住东街,人家管我叫乌二娘,你把钱送到我家里,这事便一笔勾销,权当你买了我的鸡蛋,行不行?”
“我、我没钱……”
“没钱不行!”大娘又剽悍回去了,“我这鸡蛋也是好不容易攒,一筐不少钱呢!”
氏沟王低着头,这才几个鸡蛋啊,用得着她好不容易攒么?
见氏沟王哭得太可怜,大娘还是起了恻隐之心,“罢了罢了,算你便宜点,就当是给我儿子积阴德了,成不成?”
大娘提起了儿子,氏沟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令郎……”
“死了。”大娘眼底闪过一痛,面上却还是平平淡淡的,只是眼皮稍微垂下去了点,“和氏沟人打仗,被人家砍死了,遗体还没运回来呢,说是要等太平了之后才有人手……”
大娘长叹一口气,看了看天,嘴里咒骂着:“杀千刀的,打起来个没完。”
杀千刀的氏沟王压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娘又把帕子叠了叠,把他脸上沾着的蛋液也一把擦干净,这才笑了,“多大点事,吓着你了?”
氏沟王狠狠摇了摇头,冲她深深抱了一揖,只说一定还她钱,随后一溜烟跑了。
“你可千万记得还钱!”大娘在他身后喊。
他跑遍了大街小巷,所过之处,竟无一家未曾经历丧亲之痛。
在氏沟,他没怎么去过民间,就算去了,别人也知道他是王上,又怎么会把凄然的一面展现给他。
他失去了韦彰,这些人失去了儿子、丈夫,亦或是父亲。不管是哪一样,其中痛楚都绝不亚于他。
他呆呆地站在街上,任凭来往匆匆,金乌西沉,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朝向看守的侍卫,借了三两白银。
他用那些白银还了乌二娘的鸡蛋,却还不了他儿子的命。
氏沟王在万昭皇城住了大半个月,蒋行舟没再去找过他一次。
最后,他终于一纸呈信,托人送到蒋行舟的手上,邀他前来一叙。
蒋行舟应邀赴约,和氏沟王谈了很久,从氏沟王住处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阮阳在一旁等他,但出乎蒋行舟意料的是,木鸢也在。
二人这次没有吵闹起来,阮阳远远地靠在墙边,抱胸站着,满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木鸢之前已经在他这里吃过亏,也不会贸然上去搭话。
“谈完了?”阮阳道。
第69章 太平
蒋行舟点点头,向他伸出手去,阮阳便走到他身边,熟稔地将自己的手塞了进来。
木鸢注意到了二人的互动,但又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似的,只快步上前,乖顺地福了一礼:“大人,他叫什么名字?”
蒋行舟道:“王姬是问氏沟王?”
“是呀,我听说他姓车的,是不是?”
木鸢一边问,一边向内张望,蒋行舟了然一笑,道:“是姓车的,单名一个虞字,算是氏沟皇亲的旁支,先氏沟王膝下无子,便将他过继了去,现在改姓南了。”
“车虞。”木鸢重复了一遍,又是想到了什么,偷偷笑了笑。
“王姬和他见过了?”
“见过了,”木鸢回忆道,“但他乱糟糟的,和传闻中吃人肉、喝人血的氏沟人不太一样。”
因为那传闻本来就是愈传愈烈的,自然不可能尽信。
木鸢扶了扶发髻,看向蒋行舟:“你们之后还要去一趟氏沟,是不是?”
见他应了,她很快又道:“那……能带上我吗?”
阮阳骤然道:“不行。”
蒋行舟笑着看向阮阳,有点想捏捏他,忍住了。
木鸢撇了撇嘴,没再出声。
不过,就算别人不让她去,她自个儿也有办法。氏沟王车虞动身回朝时,蒋行舟和阮阳自然随行,她又故技重施,扮成了男子,混进了队伍。
途径麦关,木凌早已候在此处了。
他早同氏沟群臣谈过,两边虽不能说一拍即合,但总归事态还算顺利,事到如今,只差最后一样东西,那便是车虞亲口下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