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善渊过来看您了。”
床榻上的黑影一动不动。
也早就动不了了。
此次梁府起火,伤的最重的,便是李夫人。
因李夫人想死,竟在得救后几次跑进火海中想将自己烧死,不住喊着梁善仁的名字,疯魔一般,若不是有梁善渊几次救母,李夫人定会死于火海之中。
“您可还好?善渊这些日子以来,给母亲抄了许多佛经,就像母亲时常要善渊给兄长抄写佛经一样,”梁善渊自手袖中掏出厚厚一沓抄好的佛经,
“善渊谨记母亲教诲,每一个字,都是善渊盼望着母亲长命百岁,用心写的。”
也是这时,床榻上那道漆黑的身影响起几声怪异的音节,紧接着,竹床都跟着微响晃荡。
“母亲定要好好疗养身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嗬......额......”
床榻里传出的音节极为用力,恍似恨不能就此将梁善渊活活咬死一般。
梁善渊面上毫无表情的望着床榻上的人影,继而,忽的弯起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肩膀些微发颤。
“对不住,母亲,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但我是鬼,既穿了他人的皮,便要守规矩道德,”梁善渊被自己方才说的话逗的摇头笑道,
“是你亲女儿对我许愿,说要父亲死无葬身之地,母亲尝尽疼痛苦楚,我也不想的,能利落赴死,于你而言才算好事不是吗?”
床榻上的人影像是想要爬动,却根本无力,梁善渊浅浅笑弯,如雪指尖搭在自己的腰带上,摸着这质地,却一顿。
这腰带是那‘小戴菊鸟’送他的。
罢了,怪可惜。
梁善渊还是将行囊放到了地上,从里拿了条旧腰带,放到李夫人床上,又踢了把凳子到李夫人床边。
这里的东西他尽量都不想碰,太脏太臭。
梁善渊拍打着行囊温声道,“母亲收养我,与我度过几年光阴,善渊于母亲有情,母亲若是熬不住了,便自行上吊吧。”
梁善渊行了一礼,途径翠柔门院,翠柔听她要离开,拿了新做的糕点给她,梁善渊却没接。
“你做的糕点好吃,不知可否写张配方单子给我?到时我馋了,也能做给自己吃。”
梁善渊虽受人喜爱,但从前在府中便少与她人亲近,翠柔乍听此言,心中心悦,忙去写了单子送她。
梁善渊抱着行囊独自出门去,随手翻开手中梁南音给他的医书自传,写的满满当当,确实是她这短短一生总结下来的重要之物。
路过,正见雇来的小下人抱着柴火往炉灶里添,梁善渊拎着行囊微歪了下头,小下人看见她,极为高兴,脸登时有些泛红,“五......五姑娘......”
“嗯,”梁善渊想了会儿,没想起来这小女孩的名字,“添火?”
“是,烧水给姨娘擦身子用。”
“好,辛苦你了。”
梁善渊望一眼烧的正旺的炉灶,将手中厚重的医书扔了进去,书页遇火,登时烧的更旺。
“咦?”小女孩看着有些心疼,“五姑娘,那是书吧?你怎么把书烧啦?”
梁善渊定定注视着炉灶里燃烧的书页,火光倒映进他漆黑的眸子里,“我觉得这书烧起来一定很漂亮,所以便烧了。”
他蹲下来,眉目温柔的拍抚几下小女孩的头,“我走了。”
“哦......好。”
小女孩目视梁善渊拎着行囊离去,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五姑娘如此温柔善良,她真的好喜欢五姑娘。
*
犊车内,花灼吃着好吃的糕点自坐一方,许如意与孟秋辞骑马伴随左右,花灼总觉犊车内多出这一鬼,便似往她心口压一巨石,尤其许如意有心要她二人建立感情,梁善渊一来,便要人坐她对面,犊车内本就狭小,现下二人交缠的布料之下,膝盖紧贴。
兴许是密闭空间,听澜大病初愈,闻到花灼身上的味道,面上装不得,花灼猜出这丫鬟心绪,没好气道,“你出去吧。”
听澜心中如蒙大赫,忙应声,下了犊车与孟秋辞共骑一马,犊车内便只剩花灼与梁善渊了。
也不知这鬼是不是鼻子有问题,每日被她拥抱一次,花灼都要误以为自己身上根本没味道,现下见听澜溜得急急忙忙,心里又似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声,却是引了对面坐着的梁善渊的注意。
她手里翻着红色花绳,阴黑一片里,更显一双手美若白玉,凤眸藏在昏暗之中,温柔声音自带着三分笑意,“灼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