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寒凉逐渐染上他衣袂,业火自体内层层灼烧,恍似方才片刻,只一场虚无美梦。
不该说美梦。
毕竟,他连入睡都无法做到,数百年下来,从不知入睡是何等滋味,做梦,又是何等滋味。
要到多么安逸?才能将神魂搁置,歇息卧躺?
疼痛永相伴,才导致,每每与她碰触,缠绵他日日夜夜的疼痛消失不见时,他会觉得,那便是独属于他的美梦了。
可如今想来,那又算是什么美梦?
不过是一向喜爱站在高处之巅,戏弄玩乐他性命的老天爷,送他的一时兴起罢了。
他能困此女百年,百年之后,世间再无解药,而他食髓知味,届时又当如何?
林中一片阴森,梁善渊目光晦暗望向天际,似蓄势待发,蛰伏其中的凶兽。
既给他这味解药,于他便是阴黑的天破开一隙裂孔,哪怕伤破筋骨皮肉,九死一生,头破血流,他也定要借此裂孔凿壁而出。
这老天爷,谁都能当得,亦谁都能杀得。
“阿善,”妖鬼虽于梁善渊马首是瞻,却没规矩惯了,鬼魄寄在林中石菩萨像中,“计谋已成,那贵女不必杀了?”
“嗯。”
他踩过林中片片草叶,原本杂闹的猴妖与地鬼皆无丝毫言语,似触及令他们心觉恐怖畏惧之物经过一般,梁善渊走进深林,方在一片荒地之中停下。
满地残血,孟秋辞浑身是伤,几乎进气多,出气少,苟延残喘的躺在血泊之中,早已晕死了过去,一只手还拼了命般要往前爬似的,明显是忧心挂念那贵女安危。
梁善渊寻了块平润的石头坐下来,自怀中取出样物什,“谁带了针线?”
林中猴妖闹开,片刻,却是个女童小鬼浮现在梁善渊面前,声音颇有几分怯懦,“我、我带了。”
梁善渊起身,寻了根适用的木根,蘸了孟秋辞身上的残血,在他手上那件物什上画了画,便对女鬼招了招手。
女鬼颇有几分战战兢兢走过去,东西拿到手里,却是个缝了一半的福寿娃娃钱袋,下头没缝到的地方被梁善渊用木根画好了,构成一张福寿娃娃的脸。
“这......这是?”
“照着我画的绣好。”
梁善渊话落,再未有言语,女鬼虽心头恐惧,却急忙抿线端起绣活,片刻,又憋不住道,“大、大人,这钱袋子,您方才用血染出去了些......”
“我知道,”他面带几分笑意,“绣你的便是。”
没有血,如何显他可怜?
钱袋子绣好,梁善渊垂眼打量稍许,走到孟秋辞身侧。
虽有心要猴妖替他办事,但如今不是嫌厌脏污的时候,梁善渊指尖一提女子后颈衣物,便将其拎了起来,身影转瞬消散不见。
金羽街巷,早已因猴妖作祟乱成一团,官兵竟都不敢上前,阴黑巷陌,只青年一人抵御猴妖袭击。
满巷子的猴子尸身,几乎累成厚厚一层,快将许如意就此淹没,刚杀死一批,又来一批,许如意早已被逼至绝境,猴妖不顾性命抓挠辟邪符,辟邪牌挂在他脖颈之上,亦碎裂分分!眼见又有猴妖直逼面门,许如意当即浑身紧绷,一纸贴上,
“......攻!”
猴妖霎时死如焦灰,当即便另有猴妖蹦跳而下,许如意双手双腿,前胸后背满身受敌,本就发疼的眼睛越发不好使,“你们究竟怎么了!竟是半分不惧生死吗!?”
他当即逼出十指鲜血,又洒一片鲜血而去,口中念念有声,当即猴妖死若切菜,却不挡猴妖大批进犯,便是神仙亦然在劫难逃!又被侥幸而至的猴妖猛地抓挠后背,刮出大片血肉,许如意口中当即控制不住,竟痛苦到吐出大片鲜血。
鲜血自他口中出,便成利器,猴妖死伤惨重,见此情景,几只眼冒绿光站在石墙之上,似终于有几分忌惮。
可许如意知道,这些猴妖是在等他死。
御鬼师术法为占卜卦象,符咒杀阵,但相同的是,到最后地步,便只剩祭满身血肉,此法便是新手也定能将敌人斗的两败俱伤,但与之相对,要用性命为献祭。
许如意胸腔一起一伏,生死攸关之际,却只将怀中甜饼藏得更深。
灼儿,师妹,还没要她俩吃到他带的烤甜饼呢。
若他献祭,能换她二人平安,拖住此地猴妖脚步......
许如意当即逼出体内残血,只心中竟起悲凉意,闭着发疼的眼大喊出声来,“来啊!一群畜生!不是拼了命的要杀我吗!还不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