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歧奉听见出鞘的轻微声响,抬起头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可怕的笑容,疯狂中夹杂着讨好与渴求:“你要亲自动手?妙啊,宋观玄你为我亲自动手。”
“喜欢我动手?有多喜欢?”匕首在掌心敲了敲,宋观玄商量道:“我力气小,恐怕是钝刀子斩首死得慢些。”
宋观玄看着高歧奉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惊恐,依旧没有找到什么得以解脱的感觉。
他越发清晰地想起从前身处劣势的痛楚,高重璟还未知道的那五年。看过了与东凌玉璧毫无关系的狼狈年岁,谁还记得起掌教风姿如何呢。
宋观玄指骨发力又松开,反反复复地准备下手却没有动身。他眉心拧到一块不想知道答案,在心中催促自己动手。
他看见匕首上倒映的怅然面容,了然自己心中所系与高歧奉的生死毫不相关。
高歧奉捕捉到宋观玄的放弃,眼中陡然一亮,又燃起了夺回主权的希望。
正当他要起身说话时,极快的破空之时猝不及防。
咻——
箭矢从宋观玄身侧擦过,在不远处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观玄惊异地抬头,在高歧奉凝滞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刚刚升起的希望和兴奋。
但这些都戛然而止,随着那支箭矢将他洞穿,直带着他撞在墙壁上。
宋观玄缓缓转身,果然看见高重璟站在院中。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高重璟持着他的长弓还维持着射箭的姿态,似乎扬起嘴角朝他笑了下。
宋观玄恍然捏紧手中匕首,缓缓走到高重璟面前。
“原来不是给我趁手的武器,而是给我选择吗?”
高重璟定定地看着他,低沉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来回:“山河尚在,一切如新,你再不需要走从前的路了。”
宋观玄笑了下,侧身给高重璟让出位置:“那还请你为我收拾收拾过往吧。”
高重璟神色不动,将手中的弓交给宋观玄,带着元福跨上台阶推门而入。
高歧奉颓然地坐在墙根,身上比想象中要破烂不少。
他走到高歧奉面前,拎起他沾着血水的头发:“箭伤死得慢,再等会吧二哥。”
高歧奉嘶哑着嗓子:“你不震惊吗,你那自幼相处的小宋大人喜欢这种磨人的手段。”
高重璟环顾四周,难想高歧奉用这些东西伤害过多少无辜之人。
他一寸寸扫过高歧奉身上的伤口,最终被那双手刺得心中酸楚。若非还有事未了,他只想立刻就出去将宋观玄抱在怀中。
“他真是心善,下手这样轻。”高重璟捏住高歧奉的下颌:“剩下的就由我代劳。”
“你怎么不惊……”高歧奉脸上的自信荡然无存,换成始终少一块拼图的不解:“不可能,你凭什么让我输给你。”
高重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字字珍重到:“凭宋观玄。”
他手上下了狠劲,咔嚓一声传来下颌断裂的声音,他将整瓶剧毒灌进高歧奉嘴里:“这是替严回春还的。”
拂晓时分,一切收殓停当。
高重璟从屋中出来急急走向宋观玄,宋观玄依旧抱着长弓站在原地。稀薄的晨光之下,宋观玄看起来像是一吹即散的柳絮。
“呆这样久?”宋观玄轻声问。
“还要做足病逝厚葬的样子。”高重璟答道,他习惯地去解披风给宋观玄,手顿在领口想起自己也没穿。
宋观玄干瘪地笑了两声:“收殓完了?”
“白布裹了暂且存放。”
“那你……都看见了。”宋观玄故作轻松:“我还以为是我不会死呢,原来弄出那点伤来谁也不会死。”
高重璟默默点头,掰开宋观玄冰冷得有些僵硬的手,将他怀里的长弓抽出来扔在一边。高重璟被寒露中站了整晚的宋观玄搅得心中担忧,搓热手掌捂着宋观玄的手背:“你……”
宋观玄急于说话,根本不给高重璟留下空隙。他看着高重璟眼中的自己,破釜沉舟地缓缓扯了下嘴角:“怎么?下了点狠手你不认识我了?”
清晨的寒风在两人之间穿过。
“宋观玄。”高重璟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住,像要将他融入骨血一般:“太好了,我终于认识你的全部了。”
“好。”宋观玄轻轻推了推他,后退半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今日起一切从新,回去吧。”
高重璟急忙跟上宋观玄往院外走的脚步:“回哪去?你真要回玉虚观去?那我一月拜观十回可不可以?不,不够,要不我把玉虚观迁过来怎么样?”
衣袍纷飞,宋观玄胸中鼓动脚下难以行稳。他脸上破釜沉舟的决绝悄然散去,带着倦意道:“我回重华殿,将这脏了的衣服换洗。”
高重璟如释重负:“重华殿?好好好,我叫元福着人去送热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