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的灯光从东院的小厅薄纱窗纸里透出来,人影攒动。
“解天机,你不会挂就下来。”顾衍扶着梯子往上递灯笼。
“我是越想越不对,怎么能只布置正厅。今天东西都备齐了,把这东院都布置了才算是年节嘛。”解天机踩着架子又挂一道灯笼,腰带上的红穗子落下来。
顾衍伸手撩到一边,又听见解天机聒噪:“哎呀你这手放远些,我一会踩你两脚。”
宋观玄还没进门就听见热闹,他回头看向院里,连光秃秃的棠树也没被放过。红穗子挂上去,覆雪的枯枝也开花了似的。
他推门而入,屋里人都朝他望来。
“小宋大人,我瞧你穿红的最好看。”解天机坐在架子上,眼里全是满意。
严回春家里几个小孩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朝他眨眨眼:“哇,小兔子似的。”
宋观玄苦笑着低头,摸了摸簪子穿过的两团绒球。这衣服是解天机送的,外袍上襟口腰带都嵌了雪白绒毛。袖口是小兔子堆雪人,衣襟前是小兔子做花灯。
盛情难却只好穿上,暖和倒是异常暖和,就是……过于柔软了。
“解大人,这衣服是小兔子那书局做的吗?”
解天机点了点顾衍:“顾衍找了许久,刻意让人照着画绣的。我想你要是年节回来,定然没时间做新衣。这多可爱。”
“有点像小孩衣服。”宋观玄低头看了两圈,拿着腰间团绒挂链 无可奈何。
屋内交谈甚欢,瓜子花生破壳声热闹非凡。
段翩和桃苏一直候在门外,拢着袖子翘首以盼。见高重璟来了,连忙迎上去。
“一回记得说大人衣裳好看。千万记得。”
“什么衣裳?”
高重璟还没问完,进门看见宋观玄的绯衣。他走过去摸了摸袖口的绒毛:“怪好看的,新衣?”
“解大人送的,你快别开玩笑了。”宋观玄压低声音,他将袖袍捞起来递到高重璟面前:“你看这小兔子,你看这雪人。”
高重璟伸手摸了摸:“那书上的?”
“你怎么知道?”
“可难找,我也想做了送你,可人家不给我。”
“连你都不给?”宋观玄疑道,再次审视起这衣裳。
“嗯,说我没买过册子。”高重璟一脸认真:“这哪里来的?”
“顾衍找人要的图样做的。”宋观玄不大习惯穿得这样柔软,玉虚观多的是深红法衣,上次见高重璟那淡淡绯色的衣袍也重新制好,这件实在是……
高重璟在他腰间捏了捏:“挺好的,你这么清瘦穿起来也不显得臃肿。”
“我,你别摸我绒毛!”
这话声音太大,一屋子人视线看过来,宋观玄腾地脸红。
高重璟望着解天机,默默笑了下。
宋观玄趁机闪到僻静角落,和常行江的徒弟坐在一块剪窗花。那徒弟见是宋观玄,吓得身正板直。
“你行江师父呢?”宋观玄觑着屋里的状况,其乐融融重聚到流苏该挂什么颜色上去,暂且把他的绒毛搁下了。
“他晚些来,今天要做道场,叫我过来帮忙。”
“你叫什么?”
“吴闲见过师祖。”
这声师祖叫得宋观玄剪子一顿,差点剪到手上去。“以后你叫我小宋大人吧。”
“这,不合礼法。”
宋观玄愣了片刻:“你是常行江徒弟?”
“嗯。”
“常行江说话样子你怎么不学?”
吴闲掩面:“师父装得实在辛苦。”
屋里传来高重璟的笑声,宋观玄将他晾在一边,问道:“你多大?”
“十三。”
宋观玄咳了两声别过视线,转眼茶水捧到面前。
“师祖喝茶。”
屋外落雪甚好,小宋师祖望着窗外霞光,默默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乾都今年冬天的雪又轻又蓬松,夜色覆过,闪着银光似的。
灯火阑珊中,人影迷蒙混乱交错。宋观玄面前放着高重璟盛的汤,面前是些熟悉的面孔推杯换盏。
他数着严回春家的小孩,才觉得这子孙绕膝的样子十分搭配严回春的褶子。
正瞧着,身侧的人手肘推了推他。
偏头看去,高重璟掌心躺着一颗糖。
“乾都的糖很甜。”高重璟在桌下给宋观玄递糖:“他们都有,我替你问解天机要的。”
宋观玄尝到一点淡淡的甜味,抿了抿唇:“嗯,甜的。”
“太甜了,解大人是糖做的,实在太甜了。”那几个小孩抱着汤碗灌下去一大口。
解天机不怀好意,折扇摇了摇:“说了顾叔叔吃的东西,你们吃不惯的。”他从怀里摸出一把玉坠:“这个玉送你们好不好?”
宋观玄见那堆玉坠成色,也不知解家这样财力。默默凑道高重璟身边:“顾衍喜欢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