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用过朝食的宫女们便成队而归。
月娥向姜离递来一只简单的食盒,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外面风大,你去屋子里,借着炉子将饭温过再吃,我记着炉子上有热茶,你喝了暖暖身子。”
姜离接过食盒道了谢,走回屋子前扭头看了眼跪得笔直的陆生。
回忆起先前大太监斥责他的模样,想来并没有人敢给冒着风险来给他送朝食。
沉默地抿了抿唇,姜离转身回了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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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人特意来传话,宫里今年的银杏果均要收回,用在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各宫不得私藏。
交泰殿拢共六位宫女,其中像姜离这样的粗使宫女共有四名,另外两名则是年纪稍大些、经验更丰富的大宫女,挑拣白果这样的腌臢活自然落到小宫女身上。
日头渐渐西沉,眼看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地上的银杏果还没拣干净。
姜离本就大病初愈,做上这一日的活已是累得直不起腰,然而旁人都未叫苦,她自然不敢吭声。
不知白日里惩戒陆生的大太监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看着天黑了,都没叫人通传一声,可怜陆生在寒风中跪了一日,此时已支撑不住,弯了脊背。
见四下无人注意,姜离提着宫裙,往陆生附近靠去。
她做贼似地四处张望,唯恐对面发现不了她猥琐的行事。
“给。”姜离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动作迅速地丢进陆生的怀中。
陆生此时已是苦苦支撑,脊背早就不复白日里那般挺拔,被油纸包这么一砸,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他搂过那团油纸包,不解于姜离的举动,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便见少女弯下腰,压低声音道:“等你跪完了,饭堂也歇了,这里是半个窝头,你且拿去充饥。”
说罢,见对方没有反应,姜离弯了弯唇角,挤出一个笑来。
“我瞧你眼熟,像我一位故人,这才想问问你的名字。”
闻言,陆生垂眉敛目,半张的嘴唇干脆闭上。
姜离:“……”
这人是铁了心不愿理睬她。
月娥的催促声在身后响起,姜离顿时如听仙乐耳暂明,一双眼睛亮了亮,直起身子冲陆生道:“你不愿告诉我名字便罢了,你记住,我叫姜离。”
说罢,不给陆生反应的机会,姜离拔腿便走。
听着耳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陆生隔着油纸包捏了捏早已风干发硬的窝头,眉头缓缓皱起。
第2章 两颗鸡蛋
◎来找你的是个极俊俏的小哥◎
冬日的黑夜来得要更早些,姜离用过晚膳后回来,发现一直跪在门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诧异之下,姜离脱口而出:“人呢?”
月娥从后方跟上来,闻言眉头微凝,“什么人?”
姜离抬手指向门槛:“就是跪在这儿的……小太监呐。”
“我说姜妮子。”月娥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给烧糊涂了?你身为交泰殿的宫女,这么关心一个太监做什么?”
姜离有些心虚:“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生气。”
月娥“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把姑姑的教诲都忘在脑后了。”
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宫人最忌讳的便是把一颗好奇心摆到台面上,而姜离这一日竟接连触犯大忌。
真不知从前那位老实的姜妮子哪儿去了!
姜离熟络地拉过月娥的袖口,轻轻晃动着:“是,从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还得辛苦月娥您从旁提点我。”
意料之中的,小姑娘很吃她这一套,立在原处撅着嘴,再多的不满也被咽回肚子里。
“成,今日便放你一马,以后可不许作出如今日这般骇人的举动。”
要说还是月娥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若不是她今日主动出击,恐怕一辈子过得浑浑噩噩,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是在书中世界。
姜离牵着月娥的袖口,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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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护城河边上的倒座房伏在夜色中,如一条僵直的虫。
陆生规矩地躺在通铺上,听着耳边粗重的呼吸声,艰难地蜷了蜷腿。
白日里受了胡炳坤的刁难,他跪了整整一日,此刻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咕噜——
窘迫的幽鸣声骤然响起。
置于腹上蜷起的手紧了紧,肚中的空寂与膝盖的疼痛相互交错,一刻也不间断地折磨着这位年轻的内侍。
沉默片刻,陆生睁开双眼,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下了地。
倒座房的门前置了口矮缸,此中蓄满了水,用来替主子们解决日常用水的需求。
揭了盖,露出底下清亮的水来,陆生取来一瓢水,仰头灌下。
更深露重,冷水下肚,月下之人抖了抖,整个人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