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文帝身体欠佳,发了两句言便示意众人随意,无需拘束,嫔妃与亲王倒是乐得其所,殿内一团和气。
宴席至一半,有伶人进殿献艺,清一色的桃色舞裙,与从前在皇后娘娘千秋宴上所见相差无几,姜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中伶人,心中愈发浮躁起来。
许是门窗紧闭,殿中又燃着地龙的原因,只觉后脊出了涔涔热汗,就连手心都汗湿一片。
一曲舞毕,官家抬手支起面颊,渐显倦意,立于一旁的冯娄惯会察言观色,手掌相击,发出清脆响动,乐人得了令,换了乐谱,一曲激昂的鼓点奏响。
身着青红舞衣的西域舞姬脚步轻盈,伴着乐曲高举双臂,一支胡旋舞在殿中绽开。
姜离呼吸一窒,目光死死锁住那舞姬腰间“叮铃”作响的金色铃铛,心跳如鼓擂。
手指止不住地发颤,心中惊骇,也顾不得其他,快速扭过头,去寻陆生的踪迹。
鲜少见胡人舞姿,是以,此刻殿内热闹非凡,众人的心思都在殿心的舞姬身上,倒无人察觉一位小宫女的异样。
目光在人群中快速划过,忽然瞥见一抹异样的光亮,姜离眸光微凝。
只见身着玄色贴里的矮小太监佝偻着腰身,静静地站在宴桌旁,与众多内监一样的打扮,打眼望去,并无甚特别的。
奇怪的地方正是这处。
众人的目光无一不落向殿中的舞姬身上,偏偏只有那一人,垂着头,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实在是可疑。
目光下落,忽见他宽大的袖口间,一只匕首在烛光之下反射出骇人的寒光。
陡然间,他好似惊醒一般,手腕微微抽搐,拔出袖中匕首便是一个暴起。
见状,姜离瞳仁骤缩,高声大喊道:“有刺客!”
鼓声喧嚣,已至高点,除了姜离近旁之人,竟无人察觉出异样,倒是距离刺客不远处的陆生听见了她的提醒,转身看去。
却见那刺客竟是直奔着太子朱玉晟去的!
电光火石间,陆生竟是想也不想,疾步冲上前去,将那匕首挡下。
姜离张了张嘴,满腔惊呼声断在喉咙之中,竟发不出半点的动静了。
“啊——杀人啦!”有人替她喊出了声,且不止一道。
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邻桌的杯盏尽数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动静,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目睹刺杀的宫人此刻已顾不上规矩,完全凭借着求生本能抱头逃窜,原本祥和的大殿乱作一团。
“有人行刺,快护驾!”
话音落下,把手于殿内的侍卫快速围上前来,几个来回便将那作内侍打扮的刺客按倒在地。
“他要自尽,快扼住他的下颚!”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急急响起,闻言,有几个反应迅速的侍卫立刻有了动作,脱了鞋子便往那人口中塞去,在他“呜呜嗯嗯”的叫唤声中,拿绳子将他反手捆住。
姜离的腿脚有些发软,却在听见这道声音后愣怔片刻,哆嗦着挤开人群向里看去。
有几丁烛火于混乱中熄灭,人群的包围之下,视物并不真切,姜离匆匆抬手,在眼前抹了两把,这才看清了那抹朱红色的身影。
“陆……陆生。”她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唤他的名字都打着颤。
却见那人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处,闻言回身向她看来,四目相对之际,闻声宽慰道:“我没事。”
顿了顿,他走上前来,攥紧袖子在她眼下轻轻擦拭。
“你别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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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身子不中用,受到惊吓竟当场昏厥过去。倒是太后的凤体还算硬朗,命几名侍卫扶着皇帝回了寝殿,请来御医为其诊脉。
“传哀家懿旨,谋害皇嗣,其罪不可恕,即刻将那刺客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待皇帝醒来后再审。”
众人不敢忤逆,闻言连忙跪下,高呼太后英明。
姜离跪于队伍末端,余光瞥见陆生垂于身侧的手微微发颤,心底忽然产生了不好的念头。
待众人起身,她便慌忙拉起他的袖口,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通。
只见他本就皙白的面孔此时愈发苍白,偏偏穿了身红色,叫她瞧不出伤口。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受伤了?伤在何处啊?”姜离攥着那截冰冷的手掌,心底慌乱。
她当真是傻,那柄匕首叫他挡下可做不得假,她怎会信他没有受伤?
见他抿唇不语,姜离被急得失了理智,抬手便在他身上胡乱摸索。
见状,陆生连忙摁住她的手,无奈道:“伤口在腰侧,不算严重。”
不算严重?
姜离登时恼了,从袖口掏出绢帕便要去寻伤口:“作甚这么逞强,不堵住伤口,一会儿血该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