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悲的是,他的伤痛无人可诉,没人搭理。他说完话,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映,整间屋子只有炭火明了又灭,算是回应。
方一呆静地站了半盏茶,床上的人才缓缓有了响动,东方溯本来仰躺的身躯缓缓侧立过来,全身紧绷弯曲似是一把弓,拉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绷,
最后,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方一在东方溯双拳紧握之前塞进去一个巴掌大小的棉花包,
“大人,别伤了手。”
这是前前后后十几次后方一命婢女做的,为了让东方溯在忍受着蚀骨灼心的疼痛时,别再握伤自己。
可他还是听到了骨头“啪啪”作响的动静。如果只有被催发的九品红毒也就罢了,可东方溯连中几刀,尤其是心口那处,差点没救过来。
方一微弱闪动的双眸里还记得那日的场景。尤枝枝走后,东方溯便晕死过去,抬到床上,连吐了三次血,吐到最后,方一都觉得那不是血,血怎么会是清汤色的呢!
玉枢先生要拔匕首,命方一按好东方溯,可东方溯不知怎的,突然间抽搐起来。这时东方溯还有意识,紧攥着双拳似是压制住这不明所以的抽搐,可他越对抗,身体反而剧烈地抖动起来。
“多加几个人按住大人。”方一从未见过玉枢先生那样紧张过,温静的他近乎咆哮地吼道。
又加了四个近卫才把东方溯压住。方一分明看见玉枢先生的手是发颤的,
“玉枢先生,大人……”话出口,他的声音抖得像筛子。
“闭嘴!”玉枢先生喝道,他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大人自己刺还有些分寸,加上尤姑娘手的力道和偏差,第一刀已然是看天命,这第二刀……”
他看着方一用了浸了药的帕子捂住的伤口仍在冒着血,双唇颤动,方一怕极了,生怕玉枢先生说出什么,抢先一步说道,
“玉枢先生,您多少次把先生从鬼门关拖回来,我相信你。”
玉枢先生咬牙沉吟片刻,“可我不是华佗再世。”
说罢,他猛地握刀一拔,“但我会尽我所能!”
“啊!”床上的人身体猛地向胸口蜷缩,奈何四肢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只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划破长空。
心头血溅得满是床幔。
东方溯伤重,太医院的太医随后赶到跪了一地,都说伤了心脉,凶多吉少,即使吊着命,恐怕难以醒来。
过了几日,官家提前摆驾回宫,东方溯不易挪动,就留在了温泉寺。
像是被遗弃了般,丢下了。
玉枢先生刚开始每日守在东方溯身边,施针换药,三天三夜没合眼。方一不敢呆在屋里,他甚至不敢呆在屋外,又不敢走远,潜意识里怕见不到大人最后一面。
他最后躲到屋顶上,听到了数不胜数的呕血声,玉枢先生带着哭腔喊过四次“大人”,喝着左右按住东方溯八次,喂药十几次,熬药换药、端进端出的血水更是数不胜数。
东方溯闷声不绝,有两次惨叫出声,就像是寒夜里拖着断肢残骸回巢舔血的哀狼,
斗了一地鸡毛,折损得只剩TA一只,这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啊!
方一在屋顶上偷偷抹了三次眼泪。听着惨叫声、压抑声、嘈杂声,声声孤独、凄凉、痛不欲生……
安静的时候,他还听见玉枢先生读京都送过来的信三次,有一次,他听到了东方溯虚弱得像梦靥的呢喃,
“枝儿。”
唯独这一次,是东方溯同时读了尤枝枝的消息。
他们到了江南水乡,几亩薄田、一处院落,过着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方一有那样一瞬的羡煞与向往,可过惯了刀尖舔血和阴谋算计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上那样的安稳日子。
方一这些日子问过自己很多遍,没有结果。因为他不敢想象。
他有些漠然和心疼地等着东方溯剧痛过后,再一次吐出大口浓血后,机械地帮他擦干嘴角,掰正,用力,捏掉东方溯的下颌,把药灌进嘴里,点了穴位,强硬着东方溯咽下去,再将他的下颌安回去,一日两次。
这原本是他刑讯的手段,竟有那么一日用在了自家大人身上。
他也不知道该庆幸用这法子喂了药救回东方溯的命,还是悲戚堂堂中书令竟然沦落到这副田地。
可胸口致命的两刀是东方溯自己捅的,他又能找谁报仇呢!
想呀叹呀,方一退出东方溯的房间,拿着最新的京都快报进了玉枢的房间,呛鼻浓烈的药味猛地扎.进方一鼻腔,一下子喘不过气,咳了两口,才往里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