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愠色不减,摆了摆手,命一众跪倒在地的太医退下,梁明向着在地啜泣的方景林使了个眼色,其余太医也将其搀扶出殿。
他也是懂得医术之人,在太医到来之前,他不知已经为冬儿看了多少次脉象,他不信,他宁愿冬儿是真的生病了,只要好生医治,细心调理便无有大碍,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殿内只剩两人,烛火残败,冬儿本想去剪一剪烛芯,可是被萧瑜揽在怀中不能挪动。
“殿下,你在想什么呀,不如我们一起下棋好不好……其实真的没事了,我没事了。”
萧瑜的声音几乎小到让冬儿听不见。
“如今还难受吗?你要如实告诉我。”
“还有一点吧……不过也不是痛,就是有些不踏实,不知道放不下什么东西似的,都怪我,我不应该整日胡思乱想的。”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听那些太医胡说……冬儿,我们不在这里了,我们回宜兰园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嗯。”
萧瑜抱起冬儿离开紫宸殿,又一次走上长街,不同于几日前的说说笑笑,如今两人各怀心事,耳畔之间唯余风声肃肃。
冬儿的吐息落在萧瑜的耳畔,晚秋夜里寒凉,他周身上下唯有这耳畔的一处是暖的,越是向宜兰园走,冬儿的呼吸声就越粗重几分。
以往她总担心自己重,会累坏了萧瑜,故而被他抱起的时候,总是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鸡一样一动不动,今日亦是如此,只是行至宜兰园宫门时,冬儿却不由得动了动身体。
“怎么了?是不是我抱太紧弄疼冬儿了。”
“……没有,没有的呀,殿下,快到了吗?”
萧瑜不禁蹙眉,将冬儿放下,若非他用手搀扶着,险些她便要摔倒在地,这才见她面色青白,唇无血色。
冬儿也以为自己不会有事的,她喜欢萧瑜抱紧她,喜欢被他抱着走过许多地方,这是她全然满足欢欣的时候,可是她的确也忍不住这突然的痛了,好像有人将手伸进她的胸口中使劲揉攥。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萧瑜治不了,太医也治不了,自己是得了什么疑难怪病吗,或许真的是怪自己吧,怪自己命中无福。
她想告诉萧瑜自己没事,可是即便想要张口说一个字,也好似被人剖开胸膛剜心尖之肉,恍然之际,她想起萧瑜所说的前世之事,仰面倒下,落在萧瑜的怀中。
太医院众人还未曾方才险境之中回过神来,便又被急召往宜兰园为皇后诊治。
所别不过两个时辰,这位年纪尚轻,本该是花月之貌明艳动人的皇后娘娘如今身体蜷曲倚在榻上,脸色灰白,眉头紧锁,一双玉手一只紧捂胸口一只扶额,仿佛想要减轻那如刀割般的痛楚。每一次喘息都似乎是耗干了全身的力气。
见众太医前来,她抬眸望了一眼,除却忍痛与无助,更多的是愧疚。
宜兰园众人一夜未眠,皇后娘娘也整整痛了一整夜,不知施了多少次针,天色微明时,才稍稍缓解,能让她稍稍安歇,得以饮下一小口水,昏睡过去。
这一夜宫中无人能眠,消息早就传到了宫外去,故而今日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问候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萧瑜冷冷看着,殿阶之下亦有不少人表面忠心耿耿为国母担忧,实则等着看萧瑜的笑话,看这位不可一世的年轻君王一脸败相。
自始至终萧瑜一言不发,似乎神思游离朝堂之外,不论殿下众臣如何议论争辩,都不予回应,本以为今日就此下朝,可是萧瑜却突然起身走下殿阶,众臣连忙跪倒,萧瑜也只示意萧琳一人落座。
轻缓的脚步声在殿中回荡,一如他以往行事一般不徐不疾,殿内寂静无声,龙袍的细细拖曳声却厉非常。
“众爱卿关切皇后凤体,朕倍感欣慰,想起几日前你们尚还极力反对朕封后一事,甚至不惜与朕为敌,意图另立新帝,短短几日,你们便大不相同了,一时之间,朕真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疑虑。”
萧瑜行至程机面前停住脚步,忽然拔出腰间佩剑,殿内寒光泠然。
萧琳也知道昨夜冬儿心悸难忍医治整夜一事,知道如今萧瑜必然心中不快,见他拔出佩剑连忙起身想要阻拦,可是萧瑜只是捧剑端详了一番,并未再做出动作,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好在众臣皆跪倒在地,不曾有人发觉他两腿伤情为假。
萧瑜手握剑柄撑地,缓缓俯身,面带笑容命嵌在地上的程机抬起头来,这一抬头,那闪着寒光的剑身迎面扑来,几乎只差分毫就斩在他的面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