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不是什么都没变,至少她变了。
无边的黑暗模糊了时间,模糊了感知,模糊了记忆,甚至模糊了她的存在……就连那滔天的恨与怨,似乎也都被模糊了,只剩下作为生灵的本能,徒劳地、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封印。
那样狼狈,那样可笑。
但她最终还是成功了。她来到人间,她变成了向红鱼,得到了很多从未有过的东西,足以填满那千年的空虚与怨怒。
她是想好好生活在这里的。
所以,她绝不允许自己拥有的一切再被收回去。
向红鱼在黑暗之中睁着眼,忽然觉得眼睛似乎不太舒服,就像是用眼太久之后的疲惫,还有微微的刺痛,她抬手揉了揉双眼之间的鼻梁根,没有将之放在心上,而是继续在脑海里完善自己的计划。
或许是因为安静的夜晚很适合激发灵感,向红鱼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活跃,竟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将这个原本只有雏形的计划,彻底完善了,甚至具体到每个步骤该怎么做。
虽然她觉得每一个步骤都已经烙印在脑海里,绝不会忘记,但向红鱼还是掏出手机,将之记录了下来。
等到全都写下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在黑暗之中对着光屏看了很久,眼睛的刺痛更加明显。
向红鱼自从投了人胎,十八年来无病无灾,身体健康,没受过什么痛,竟觉得有些难捱。她躺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床,准备去楼下接点热水来敷一下。
然而才一下楼,她就察觉到,客厅的落地窗边坐了一个人。
向红鱼扶着楼梯站了片刻,才调转方向走了过去。果然,坐在窗边的人正是常名。
客厅里没有开灯,这里是别墅区,外面也没有多少照明设施,光线暗淡得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但向红鱼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慌,总觉得现在坐在那里的常名是如此孤独而遥远。
其实常名一直都给人以这样的感觉,他本来也习惯了远离人烟,也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
可是从前,向红鱼一直都是那个例外。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常名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结。
太一派的同门们信赖他,倚重他,甚至仰慕他,但却不会亲近他,而他也不敢稍有松懈,要对得起自己“太一派天才弟子”的名号。唯有在向红鱼面前,常名才能只做常名。
现在,常名忽然让他看到了这只对外展现的一面,向红鱼心中自然会生出不安。
何况现在的向红鱼,正要去做一件常名绝不会赞同的事,她在他面前,本来就心虚,自然会想得更多。
她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头痛,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在常名身边坐下来,凑过去看他的脸,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常名就像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她的存在似的,他的身体下意识地要往另一边偏,但在行动之前,大脑已经反应了过来,生生控制住了自己躲避的动作,于是身体就显得有些僵硬,像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我……”他张口,嗓子一片干涩,“睡不着,在这里坐一会儿。”
然后他不等向红鱼反应,又问道,“你呢?”
向红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头痛,她抬手扶了一下太阳穴,说,“有点不舒服。”
这一句话,终于让常名从某种奇特的状态之中抽离出来,又变成了那个喜怒哀乐皆形于色的常名。他伸手覆在向红鱼的额头上,皱眉问道,“是头痛吗?”
“嗯。”向红鱼在他掌心下点头。
常名简单给她做了个检查,没有发烧,也没有其他症状,但这头痛来得突然,他反而更担心了,站起身道,“我送你去医院。”
“还没到那个地步。”向红鱼连忙拉住他,“大半夜的,就别折腾了。只是头痛,我想着,接点热水敷一下就好。”
常名不说话,她又道,“要是天亮了还痛,或者下次又发作,就去医院,好不好?”
常名终于妥协,捏了捏她的手指,说,“那你坐着,我去烧水。”
向红鱼这才松开了手,目送他走向厨房。
家里本来就有热水系统,反而是热水袋没有找到,常名只能用玻璃瓶装了热水,再用厚毛巾裹上几层,试过温度不会太烫,才捧在手里走回来。他重新在向红鱼身边坐下,双手握着瓶子,按在她的额头上,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向红鱼感觉这东西硬邦邦的,不由伸手摸了一下,问道,“你拿什么装的水?”
“玻璃瓶。”常名说。
向红鱼不由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到的?”
这个人总是这样,笨拙,却真诚。正是因为常名是这样一个人,向红鱼才会将他看得这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