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眉穿着云锦披风,上马车前左顾右盼,绿桃问了一句,她摇了摇头没答,转头兀自钻进了车厢。
相比广陵城三大主街,人市所在的陋巷要偏僻的多,龙蛇混杂,因此苏轻眉让老孟把李焱也带了出来,身边有壮硕的大个子相陪,她心里才安定。
陋巷也叫‘西角头’,乞丐,贫穷人家皆聚集在这,所谓的街就是用大小不一的碎石泥土凹凸不平地铺就,脏烂不堪,叫卖妻子女儿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的刚进巷口的苏轻眉背上瘆得慌。
拥挤狭窄的巷道,绿桃紧紧挽住自家小姐的胳膊,指挥着李焱一会儿防这边擦碰,一会儿防那边撞上,端的是又忙又乱。
苏轻眉看到这些残酷景象心情不大明媚,可她不可能救下所有的可怜人,本着早些买完回去的心态,她走了几步就停下开始挑选。
“小姐,奴婢看她好可怜。”
绿桃是相熟的别府家生子里挪买来的,比西角头苦命的奴隶好些,她不禁朝对面面露同情。
苏轻眉顺着绿桃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十三四岁的粗壮姑娘脖子上挂了块牌匾,字迹是和人大相径庭的娟秀,大意说她想卖身葬父,力气大能劈柴,脚丫大挑水稳,每日吃一顿饱饭就行。
苏轻眉不怎么相信牌匾内容,毕竟卖孩子的,十有八九是为偿还赌债,却总找别的正经理由。
卖她的人据说是她叔叔,要价六两银。
苏轻眉一路看过来,卖身钱大约在三两至八两之间,贵的是男子青壮,一个小姑娘卖六两真不便宜,再瞧她苍白厚厚的嘴唇干涸,怕是在这无人问津,已站了许久。
翘着二郎腿的老罗一看到周身富贵的富家小姐驻足,顿时觉得侄女卖出去有望,殷勤站起介绍,“小姐,您看看她,这宽手板,粗手臂,干活下地没有不成的,买了绝对不亏。”
苏轻眉戴着长长帷帽,绿桃代替她开口,“怎么就要六两,太贵了吧。”
“不贵,别看她是姑娘,能干的比男的多!”
老罗说话时,粗鲁的比划差点勾到苏轻眉的帷纱,李焱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恶狠狠觑了他一眼,吓得老罗缩回原地,不敢再唠叨。
苏轻眉站在小姑娘面前,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拂冬,孟拂冬。”
苏轻眉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听。”
孟拂冬冻得发白的圆脸,听人说名字好听,扯起长久以来第一个笑容,“我爹给我取的,我爹差点考上秀才,科考前饿死了,可他聪明着呢,对我也好。”
苏轻眉蹙眉:“你娘呢。”
孟拂冬低下头,小声道:“难产死了,叔叔说因为我头大,但我爹说不是。”
老罗看不到苏轻眉的神色,但看一旁秀气丫鬟一脸同情,立刻打蛇棍上,“你们要是不买我侄女儿,我就把她卖到暗娼街,她五大三粗,有人真就好这一口,耐弄!”
他满口粗鄙,小姑娘神情变都没变,显然听过许多次恐吓。
虽说样貌普通,但能识字讲道理,内里秀气,力气还大,苏轻眉就想要这样的。
她动了心思要买,“桃儿,去看看身契。”
“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小姐,小姐,这里!”
苏轻眉无端觉得嗓音耳熟,循声望向对面的摊位,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身材瘦弱的女子,熟悉感扑面而来,她好像是……
“小姐,我是绿柳啊!”
绿柳?
苏轻眉想起来了,她身边原本的丫鬟叫绿柳,也就是在蓬山抛开她逃走的那位。
这一世,她们仅仅分开个把月,实际上已有三年没见过,不怪她一时没认出来。
苏轻眉不急不缓地走向前丫鬟,看到绿柳身前挂的售卖牌子,淡声道:“我继母没给你钱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姐,奴婢求求您把我买回去吧!”
绿柳声泪俱下,原来她当日逃下山后,继母刘氏只还给她卖身契,并没有如约给她十两银子,她弟弟急着娶妻用钱,父亲转头便想把她卖了,若不是她连月来装疯卖傻,拖不到现在。
苏轻眉看了看她身后的腌臜老头,应该就是绿柳的父亲。
“三两,小姐,您要买回去,给三两就成!”绿柳他爹眼巴巴地降价,他有打好的算盘,之前苏家的大小姐没亏待过他闺女,还常常赏份利,长远看绝对是笔划算买卖。
苏轻眉面色不变:“绿柳,我自问没有苛待过你,你既背叛了我,竟还想回来我身边吗?”
绿桃生气地叉腰:“就是!你害的我们小姐多惨!”
人来人往,绿柳哭着直直跪下:“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真就听夫人唆摆走开一阵,回念立刻后悔,再来找您,怎么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