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眉对穆琒这等身份很是敬仰,这种事没必要迂回隐瞒,“对,既是看到了衬布才想起,我娘绣给我舅舅的就是衬布,您的属下应该是我舅舅才对。”
穆琒闻言心中大骇,所以眼前这位真的是……
也有可能,青羽不是亲生的像他,妹妹的女儿万一像妹夫呢!
穆琒顿时激动又紧张,马上从摆在座椅的行军袋里掏出他珍藏的碎布和玉,苏轻眉接过一看,衬布果真是熟悉的针脚。
至于碎玉,她从身上拿出特意带出的一块,两相拼起,严丝合缝。
一切显而易见,尽在不言中。
苏轻眉抚摸着指甲大小的衬布沉默,穆琒同样一句话卡在喉咙,想说也说不来,那份心情好比近乡情更怯。
良久后,苏轻眉垂着眼睑,轻轻道:“舅舅的护臂就剩下这么一点,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啊。”
不怪她多想,在她心中,舅舅若是完好在生必定会直接来找她,怎么会转着弯求穆将军帮忙,或许是手脚不便利。
穆琒一看自己的外甥女这般关心自己,他也没有女儿,没体会过软乎乎的关心,心快要疼化了,忙道:“没事,他……没事。”
堂堂八尺男儿,一时居然不敢说出口身世。
再看他的亲外甥女,果然长得标致大方,温柔淑女,他家的小子就是有眼光,不晓得有没有这个福气亲上加亲。
苏轻眉却是很惊喜,差点站起来:“我舅舅在哪?他何时过来,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寻他!”
外祖母要是听到,肯定高兴极了。
苏轻眉很焦急,没等他回答,“舅舅是不是怕我们养不起他,我们养得起!”
穆琒心里暖和地翻腾,替她斟了杯暖茶,推过去,“别急……很快就来,在路上。对了,你娘呢,你外祖父母在这还是在扬州老家?他们过得好不好?”
梦中似是大户,吃穿该是不愁。
苏轻眉以为将军在替舅舅关心,压下想继续问舅舅所在何处的冲动,稳住心绪坦白:“外祖父在舅舅离开的第二年走了,至于我娘……”
女子黯淡了眸色,嗓音转而沙哑,“我娘也走了,很多年了。”
短短两句,穆琒心中大恸,眼眶变热,嘴唇不住颤抖,嘶声道:“怎么,走的?怎么,会走的?”
苏轻眉揩去眼角冒出的一颗新鲜泪珠子,尽力挽唇:“将军,过去的事,等我见了舅舅再与他细说……”
他们初次见面,她的家丑,怎么也不方便对个大将军倾诉。
穆琒的胸腔内无限悲痛,那种滋味犹如海浪,咸苦一层一层地往他咽喉和鼻子压,压得他要窒息,比战场濒死时更要难受,他握拳沉声,“你放心说,舅舅听着。”
苏轻眉乍然抬头,蹙眉看他,张口讷讷,“将军……”
穆琒红了眼,缓缓道:“是,我就是你舅舅,亲舅舅。”
……
苏轻眉午前生怕空欢喜,去天下居前没有对外祖母透露半分,是以带穆琒回来,督院街上也是静悄悄的。
穆琒站在苏家院门口。
直到此刻,他还什么都没想出来,然而约莫是血脉之间的纽带联系,他能感觉到院子里有生养他的那个人,他在战场忍伤痛时会偷偷喊的人。
苏轻眉一路上显得迟钝,她未完全接受穆将军的说法,他说失忆流离在外没有找到家,关于他真的是她的舅舅这件事,比做梦还来的突然和不真实。
她下意识地打开门,“穆将军请进。”
“嗯。”
苏轻眉见拂冬忙忙碌碌地从里屋出来,轻轻问:“外祖母还在睡吗?”
“刚醒呢,小姐,您怎么了。”眼底红红的。
“没事,你和绿桃,一块去外面买点蜂糖回来。”有的家事,她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是。”
“眉儿回来了吗,又跑去哪里玩——”
林琼英听到拂冬开关门,扶着墙走出来,年纪大的人睡一觉要缓一阵才能活动自如。她笑呵呵看着苏轻眉,眼尾看到她身后一抹玄色,“谁来了?”
老太太说话间,视线慢慢上移,在看到穆琒的脸的那一刻,她眯眼先是愣住,不可置信地颤巍巍上前,“你,你。”
进门后始终沉默的穆琒在看到老人的当口眼泪夺眶而出,终归是母子连心,他见外甥女虽感触颇深,但不如此刻,尘封的记忆像是被切开了口子,排山倒海地朝他涌来。
他姓李,家住扬州老东城,做绸缎生意。
【李明煦,煦字,暖也,会写了吗。】男子笑着对着玩拨浪鼓的稚儿说。
【你给我下来,躲树上以为我打不到你?我让你读书你逃课,让你学字你鬼画符,隔壁宋书生的儿子多聪慧,娘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女子站在树底下,朝枝杈上的儿子无奈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