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严四就用手指沾唾沫,把户所上那个狗字抹糊了。他说他叫俨四。”
“还有还有!没说到关键!”李凌冰催促。
李淮嚼着栗子,想了一下,一拍头,“对了,你给我的那个锦囊我也给严四了。他问我这是什么。按你吩咐,我说这东西是救他命的,要等到最危急的关头,方能打开,否则,就不灵了。”
李凌冰长吁一口气。
李淮这事办得还算不错。
李淮吞下栗子,“严四最后又说了一句。”
李凌冰真想好好扭一扭李淮的拖拉性子,怎么一桩事情,白扯了这许久,还没说干净。
她捶着自己的大腿,懒懒问:“他又说了什么?”
“他说,你这本子背的不错,告诉写本子的那个人,谁在背后帮衬他,他严四心知肚明。这好意,他领了。”
狗崽子严止厌!
什么事都瞒不住他!
李凌冰咬牙切齿,朝李淮扬扬手,把李淮像召小狗一般招来,待他凑过一张白胖的脸,就扭住他的耳朵,“小东西,怎么给姐姐办事的?让你给严止厌卖人情,这人情他得认你才有用,我又不为王称帝的,我要他的人情有何用?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被严止厌挫骨扬灰也活该!”
李淮被李凌冰扯得哇哇乱叫。
李凌冰一抬头,见皇后正飘进来,立刻变了张和颜悦色的脸,松开李淮的耳朵,他耳朵根子都被拧红了,她驱使她那双柔软的手,清风拂面般拂过李淮的耳朵,“哎哟哟,疼不疼?姐姐吹吹。”
李淮抱着头,躲到皇后身后,用手指头戳李凌冰,“母后,姐姐打我!”
李凌冰哭哭啼啼,“母后,女儿没有。”
皇后用手把李淮从身后兜到身前,仔细看了看,笑道:“淮儿肯定是做了什么顽皮的事,说出来,让母后评评理。”
李淮背过头,朝李凌冰鬼鬼一笑。李凌冰立刻做出求饶的动作。李淮得意地摇头晃脑,微笑着回答皇后:“其实也没什么。这是我与姐姐的一个小秘密。”
皇后用手指敲敲李淮的脸,一抹笑意在眼底荡开。
李凌冰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宫室里的三个人都在笑。
在李凌冰的一生中,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光少之又少,更何况母亲弟弟近在眼前,她六亲缘浅,分外贪恋。
严克是趁夜离开家的。
他现在叫俨四,祖籍洛北,出身耕读之家,刚行次冠之礼,去淮北服军役。他此刻已出元京城,骑在骡子上,往黑暗的官道深处钻。骡子前面挂着一盏灯,灯火照映在黄土夯地,森森一柱人影,蹄子声“啼哒啼哒”回响在耳边。
严春骑骡跟在俨四身后,依然在抱怨自己不能用真名去保家卫国。
俨四已经懒得同严春再解释一遍。
严春本名高雨,高氏在门阀林立——随便在大衢大街上拉一个人就是世家子弟的两京一文不值,但在军中,他高氏的名头可是能砸死人的。
严春的大哥高晴,军功赫赫,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
严春要是顶着高雨的名头去参军,等于在告诉世人,他邓国公的小儿子偷跑出来当小兵了!
少年人贪军功,想要扬名天下,青史留名,他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严克又不是呆的!
俨四想起与严老夫人的惜别场景。
母亲破天荒地说了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他是母亲五十多岁才生的孩子。幺子呱呱坠地,她便求父亲,这个孩子不能再送到战场上去。
父亲答应了。
但他不答应。
母亲只抛给他四个字:“四子尽去。”
俨四以前读诗书,读到“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想男人在前线打仗,女人在家里想男人,是一桩诗人想象的酸事。
车辚辚,马萧萧,壮士豪情上云霄。
才这是他一个男人所能想象的场景。
但母亲的话,却如细雨,慢慢渗进他心里。
原来春闺里的女人,不只是妻子,也有思念儿子的母亲。他以为自己挣脱不了的是父亲,却从来没想过,洗手为他做汤羹的母亲,也是一座温柔的山。
俨四去淮北的路上路过玉京城。
严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公子,咱们进去吗?”
俨四沉默一阵子,回答:“别叫公子,我现在是你兄弟。春儿,咱们进去。”
严春又问:“去见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