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耳朵尖动一动,身子蹿出去,蹲着,手压着刀,回头,“来了!”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一匹马从道路尽头奔来——是严克派出去探查敌人踪迹的斥候。
人与马飞奔到严克脚下,那个年轻的兵抬起头,喊道:“主帅,不到半里,大概有五六千名兵。”
五六千?
严克记得太平道探过李宜的兵马——应该有七八千人。
另两千人去了哪里?
严克回头。
只可能从后面绕去了驿站。
他布兵很稳,落子没错,可他还是恨不得冲回去。
好热啊!
怎么这么热?
严克对谢忱说:“有兵绕到后面去了。”
谢忱愣一下,问:“要我回去吗?”
严克松松铠甲的衣襟,试图驱散腔中的燥热,“你现在是我的兵,受我差遣。再者,她不会希望你回去。”
“噤声!待战!”严克黑眸一动,手指压在腰间的剑上,“他们来了。”
叮叮哐哐——
驿站外响起兵器交接的声响。
之寒抱着孩子,学着宫里乳娘的样子颠团团儿。
小孩子柔若无骨,却重得很,体内也似有洪荒之力,手脚齐动,哭得声嘶力竭。之寒的手臂又酸又麻。团团儿身子往下一倒,扑向躺在榻上的太后。之寒往前跌了一步。团团儿已经趴在太后身上,止了哭,口中含着右拇指,津津有味地嘬得“砸砸砸”响。
太后有什么她没有的东西。
无非是——
母亲的味道。
之寒坐在榻上,轻拍团团儿的背,“愿你所有的不幸都已过去。团团儿,旧梦已逝,前途光明。”
屋外,乱兵在哀嚎在拼命。
屋内,长姐在哄妹妹睡觉。
窗棂嘎嘎响个不停。
“嘭”一声,窗户被狂风吹顶开,屋内所有灯盏的灯芯飘荡不定,雨丝如线般倾泻而入。
之寒跑到窗边,打量窗下的情况——院中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乌云遮月,那些尸体看起来都一样,分不清是敌军还是友军。那一团团黑雾中突然闪出一双清白的眼,那个兵看到了楼上的之寒。
之寒退回去,一咬牙,转身抱起团团儿,用肩膀撞开屋门,朝楼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随便寻了间屋子,躲在帐子后面。
楼梯“吱吱嘎嘎”响,显然是有人快步走上来。
团团儿“哇”地叫了一声。
之寒将手指塞进她口中,小孩子一时兴起,嘬了起来。
之寒松了一口气,低头看衣裙,确定没有露在帐子外面。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团团儿的哭声引来了兵?
之寒深吸一口气,手臂间偷藏的匕首落下来。
那人一现身。
之寒就刺了下去。
之寒的手腕被人抓住,匕首落在了地上。
团团儿大哭起来。
深夜中,孩子哭得犹如天崩地裂。
惊吓之余,之寒盯着眼前之人,胸口剧烈起伏。
第111章
“你想——谋杀亲夫?”
“……”
“还好吗?”
“你怎么回来了?”
严克抬起帐子, 身子钻进来,满身的铁锈味、汗味、血味往之寒鼻子里扑。他往墙上一倒,头向后仰靠, 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悠长地、心不在焉地、答非所问地“嗯”了一声。
之寒单臂托团团儿的屁股, 把她送到肩上,另一只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 一边摇晃身子哄睡, 一边细细观察严克, “你怎么了?”
严克注视着之寒哄孩子的样子,手指捏住她衣袍一个角,顺着墙慢慢坐到地上, 折起膝盖, 手将利剑竖起来,嘴角勾出一个笑, 黑眸闪闪, “你很会照顾孩子。”
之寒跪在地上, 半俯身子审视他,问:“你受伤了?”
严克用手勾来匕首, 塞到之寒手里, “保护好自己。”
两人的手一触,以往总是火烫的手心如今冰冷彻骨,之寒反抓住他的手,匕首一下子硌得她手疼,她问:“你败了?”
“没有。”严克鼻息极重, 顿一顿,很平静地说, “我好像中毒了。”
之寒心中一惊,“怎么会?”她膝盖朝他移过去,腥甜的血味愈发浓郁扑鼻,她思来想去,只可能是——
“稷下学宫那两杯酒!”
严克淡笑,后脑勺砸墙,目光往上延伸,“我也是这么想。不会是太平道,他们还想着与我结盟。李宜真想我死啊!留的杀招一重又一重。”
院子里,兵士们的拼杀之声此起彼伏。
之寒放下团团儿,跑过去把门闸上,然后拼尽全力把桌子撞到门前,又跑到严克面前跪好,问他:“你还好吗?谢嘉禾在哪里?我们不打了,回去找薛平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