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寒点头,“李宜心思狡猾。他敢冒险来赴稷下之约,一为太平道的长生之术,二为你定州侯。他此行欲取你性命。我却成了变数。如果没有我,他可能在学宫之宴已发难。如果没有我,你会喝下母亲那杯毒茶。也因为有我,他会在以为你死了之后,来——”她眸色一暗,吞吐道,“抢我回去。”
李宜这个妖道曾经将李之寒浸在水缸里几天几夜。
李宜这个妖道曾让李之寒当众脱衣献舞。
李宜这个妖道将自己女儿的名字取为团团儿。
李宜这个妖道逼迫李之寒与其母自相残杀。
他曾问自己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仇恨?
如今看来,竟然不是——不,应当说是大错特错。
仇恨是直的、刚的、干干净净的!
这不是仇恨!
是令人作呕的占有!
严克在愤怒发狂的边缘简直要嘶吼起来。
“为什么?李宜为什么如此关注于你?”纵然要激发之寒的噩梦,他还是想知道得要命。
之寒愣一下,没有很快回答。
纵然是夫妻,身与心被他所拥有,她却一直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伤痕,说出来,无异于把才长好的伤口扒开来,鲜血淋漓地呈现出来。
“为什么!”严克的话如云间落下的雷。
连门外的闷葫芦都被震到:“严四,你别太过分!”
之寒说:“李宜喜欢——那种喜欢。”她顿一顿,微歪头,挤出一个自认为很了然的笑,“虽然那些都是旧梦,我却觉得,好像都发生过一样。但我已经很久没做过那样的梦了。你曾说,不让再让我做这样的噩梦。你做到了,我很好,严止厌。”
严克觉得他的灵魂晃了晃,随后厉声尖叫。
如果今日喝下毒茶死的是他严克,痛苦的是李之寒。
如果今日他严克侥幸没死,却又反杀太后,痛苦的依然是李之寒。
算无遗策,此心歹毒。
李宜——
你该死啊!
片刻的沉默过后——
“李之寒,你过来。”严克沉眸道。
之寒跌跌撞撞走过去,还有些怯与怕。
此情此景,很像前世严克知晓她与李宜过往的那一刻。人总是向往美好无瑕,但天公惯爱造就天残地缺。他会说什么?她如第一次般惴惴不安。
恍惚间,之寒落入严克的臂弯中,他在她头发间落下轻柔的吻,他的心、他的骨头振起来,把一句话透过来:“李之寒,我爱你。”
一样的——
无论重来多少遍,他都会说一样的话吧。
得天独厚固然是幸,但苦尽甘来亦是缘,如果能守新月亏,自然得见满月盈。
“我每凝望一次过去,过去亦凝望我。我的每一次凝望都赐予我力量,让我拼凑一个更美好的自己,来见你。”之寒攀住严克的脖子,哽咽道,“我也爱你,严止厌。”
孩子的哭声愈发响。
倒是比临战的擂鼓还要催人上阵。
两人分开。
之寒挂着泪推开门,门外袭来一阵风——脸上顿时冰冰凉凉,精神也瞬间为之一振。
谢忱将目光投向之寒,他的喉咙滚一滚,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之寒对谢忱说:“谢嘉禾,从今日起,你的刀为你自己而挥斩。我放你自由。江湖朝堂,任你遨游。”
谢忱抱刀别过身子,嗓音飘来,将一个承诺心不甘情不愿地一笔勾销:“嗯,好。”
之寒“嗯”一声,与谢忱擦肩而过。
严克走出来,“小谢,发什么愣!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走,老子带你去得偿所愿!”
谢忱最后看一眼之寒离开的方向。
他品到了一丝离别之意。
可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小道士——
做一辈子的小道士。
愿是么?
一个人也可以守的。
严克此番带了两千人的兵——皆是精心挑选的精锐。他将驿站四周的地形考察清楚,分了三路兵。一路兵死守驿站。一路兵借助天险埋伏在高处。最后一路绕到埋伏点的背后以图出其不意。
攻、守、变都做好了准备,只待光王李宜那个人渣。
漏夜,人渣的兵马现身了。
严克站在一条夹道的边缘,靴子踩着地上的粗砂,心烦意乱地扭来扭去。
谢忱抱着刀,睨他一眼,“严四,你气息很乱,容易坏事。”
严克觉得热血沸腾,“哼”一声,“我是心急,恨不得现在就把光王那个兔崽子抽筋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