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奔失踪。
林峥染疫。
丹橘腿与臂皆断。
因虏疫而起的肃清官吏闹得人心惶惶。
之寒与薛平所虑皆成事实。
这一切源自之寒小瞧了对手,她反反复复想起王奔的那句“你们不过是异乡人”——没错,他们所有人在定州城根本毫无根基,根都没扎稳,如何长成大树去擎起苍天?
严克炸毁道栈,休养生息而厚积薄发的想法是对的。
北境和定州稳不下来,顷刻间就会被诸如鞑靼与捻军之流侵没——根本不需要李淮动手。
可太难了。
她熬得太难了。
她本以为、局势已经够糟糕了。
直到——
满城都在传君侯兵败捻军,身死北境。
北境与定州城隔着遥遥千里。
信儿总是时断时续。
这个消息是真?
是假?
她都要想疯了。
百姓闹着出城。
官吏闹着投降。
虏疫肆虐。
鞑靼兵临城下。
之寒觉得她这个君侯夫人快撑不下去了。
她好想他啊。
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期盼他们的君侯。
以一个寻常妻子的身份思念她的夫君。
快回来吧,混蛋!
第102章
“四嫂!”严怀意一入兵道府衙门, 就直冲之寒的屋子,她抱住之寒,将扑面而来的铁锈味与血味塞了之寒满怀, “对不起, 我应该去找你的。”
之寒摇摇头, “是四嫂犯了错,不会有下次。这次多亏有丹橘。”
二人回头, 同时看向丹橘。
丹橘精神奕奕, 左臂和左腿被悬挂起来, 正在听二人说话,见二人同时看她,笑道:“这次我的确挺厉害的。”
三人皆是一笑, 之寒看出严怀意的心不在焉, 问:“妹妹,战事如何?”
严怀意转身, 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横臂举着茶杯, 对着茶杯里自己的影子发呆,良久, 一饮而尽, 才道:“没问题,我应付得来。”
之寒讷讷问:“那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嗯?什么?”严怀意抬头,瞄见之寒的愁色,立刻明白了过来,“四嫂, 你别信。四哥绝不会这么容易败在敌寇手上。这是有心之人要搞乱定州城的民心和军心。”
“我知道。可我还是……好怕。”之寒坐在丹橘的榻上,低下头, “我才发现我胆子挺小的,就怕等来的是一封报丧的信,而不是他那个人。等待的滋味真难受。”
严怀意把杯盏放到案上,露出一丝愤懑的情绪,“嗯,我知道那种感受。虽然,严家的男人在国在民都是英雄一般的人物,但在感情上却都是十足的混蛋。我母亲等夫婿,等儿子,等了足足一辈子,到头来,等来的不过是一纸满门忠烈的圣旨和四具冰冷的尸体。四哥走后,母亲就常常念叨,四子尽去。她日日烧香拜佛,其实不是她伴佛,而是佛伴她。”
之寒有些吃惊地望着严怀意。
这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严老夫人的一面。
嗳,没错——
为妻为母者之前,是为女人,为人。
世人只看到严氏男子守家卫国,却不知这一切是严氏之女在其背后默默坚守。他严氏之子家世显赫,却无一子觅得良配,这其中确实有投身战场无暇顾及男女之情之故,但更多的是——京中贵女不愿成为严氏女,或者换句话说,是成为像严老夫人那样的妻子或母亲。
严怀意继续道:“我母亲不曾有过一丝怨怼,但她生命中所有的活力都在漫长的等待中被消磨。四嫂,待四哥回来,告诉他,等待不该是一个女人的使命,如果他爱你,就让你自己选择,是守在后方等他,还是与他在前方携手同行。”严怀意走过来,抓住之寒的手,故意俏皮地眨眨眼睛,“四哥么——骨子里还是有点严氏男子的霸道,但比之我父亲和三位兄长好些。他没有长在边关战场,而是长在元京城母亲臂弯里的富贵温柔乡,我看他还有得救,只待四嫂好好教。”
之寒无奈地笑笑:“我知道,你是在逗我开心。也难为你,既要上阵杀敌,还要在这教我怎么驯服你兄长。我的确不喜欢等待的滋味,下一次,我会让你四哥带我出征。”
严怀意突然抱住之寒,“四嫂,我决定和白汗王殊死一战。如果我败了,你一定不要出城来救我,好好关紧定州城门,等着四哥回来。”
之寒闻言一愣,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问:“你不是不让我再等你四哥了吗?”
严怀意道:“最后一次。”
之寒道:“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