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和阿娘啊——
帮帮女儿。
君侯和夫人都是好人!
棺材之外,无人察觉一口小小的棺材在弹,在跳,在颤抖。焚骨之火将空气灼得发烫变形,黄与白的纸钱漫天飞扬,身着缟素的送丧之人哭声震天。尘世如此喧嚣,谁又能想到,在死人的世界里,有人在拼了命往外撞。
一个兵士举着火把,正要将堆成山的棺材点燃。突然,拉棺材的板车被送丧之人拉住。驾车之人与百姓开始推搡。车夫被男子从车上拉下来,压在地上挨揍。一身素白的女子跪在地上,朝板车上的棺材伸出手,高声呼喊:“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在场所有的人都朝这对男女看,其中也包括那个点火把的兵。板车的轱辘“吱呀呀”响,沿着下坡路越滑越快。兵士余光瞟到一眼,举着火把急忙弹开。板车撞上了正要被点燃的一抬棺材,将简陋的棺材板砸出一个破洞。
举火把的兵想,完了,死人要滑出来了!
破洞里飞出一个女子的哀嚎:“阿爹,阿娘,帮帮女儿啊!”
“嗙”一声——
一个小姑娘从破洞里撞出来,头磕上板车的角,血柱淌下遮住她半张脸,她瘫倒在地上,缓缓转头,对着棺材喃喃道:“夫人,我成了,真好啊……”
那一男一女冲过来,趴在女儿的棺材上哭,被冲过来的兵士拉走。举火把的兵士凑过来张望丹橘,一抬眼帘,瞥见另一个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吓得跌在地上,手脚反撑往后挪,“是人是鬼?”
之寒爬出去,抱住丹橘,用手摸她的左边身子,肉僵成一坨坨,骨头碎成一寸寸,绵软得如同一只布娃娃,她把丹橘抱在怀里,泪反滴到丹橘脸上,“傻丫头,和我说说话,可别睡过去了。”
丹橘微笑道:“很疼呐,手都抬不起来,没法给夫人接眼泪珠子了。”
之寒站起来,抓住丹橘的手腕,反手挂到肩膀上,咬牙将她背起来,穿过各色人探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回兵道府衙门。
她们瘫倒在大门前。
之寒趴在地上,背上的丹橘一动不动,她努力撑起上半身,回头,“丹橘,和我说话,别睡。”
丹橘有气无力道:“夫人,我实在没力气说话。”
之寒泄了腔中一口气,立刻觉得天旋地转,人晕了过去。
之寒醒来后,头一件事就是问丹橘。服侍的侍女说,大夫已经看过了,丹橘断了腿骨和臂骨,要在床上休养半年。之寒又问严怀意、林峥与薛平三人。侍女只回答说三人都出去了,是匆匆忙忙走的,什么也没吩咐。
侍女捧着一个瓷罐,胆怯道:“夫人,该给你上药了。大夫说六个时辰上一次药,纱布也要勤换。”
之寒这才发现自己十指尖都抱着纱布,之前精神都吊在性命攸关的事上,连疼也忘了,待侍女小心翼翼把纱布绕开,才知道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没了。
哎,养那十指纤纤丹蔻何其不易?
嘶——
之寒吸一口凉气,果然十指连心。
侍女惊恐地低头,“夫人恕罪。”
之寒叹一口气,“无碍,弄得快些,我要去看丹橘。”
第二日,之寒见到了林峥和两位刀客。
刀客一和刀客二的脸上各自挂着一个紫红色的巴掌,一个在左脸,一个在右脸,倒像是一对儿——不,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兄弟。
林峥说,薛平在处理东城院子里的东西。白汗王在此期间派人在城下叫嚣喊战。严怀意和薛平一时脱不开身。林峥说完这几句话后,咳嗽了两声,用手指松一松衣襟,然后,继续把自己如何揪出与王奔一条绳上的官吏尽数说明后,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捂嘴弯下腰。
之寒眼尖,从林峥松散的衣襟底下看到了一颗沁水的红疹子,她眼皮弹一下,道:“林公子,你染了虏疫。”
本来已经伸出手要搀扶林峥的葫芦兄弟脚跟一踮,像两朵云一般向后飘,齐声声喊:“少东家,你保重啊!”言毕,纷纷用袖子捂住嘴,身子已然飘到门槛处。
林峥右手指腹轻擦脖根红疹,一触愣一下,急忙回身,丢下一句,“养病,丹橘姑娘,道好。”
后来之寒才知道,林峥身边的刀客回禀她二人丢了后,林峥不顾薛平的反对,执意去了东城的院子,因此才染疫。他二人商量后,林峥负责查人与追人,薛平负责处理干净疫源和清理河道。
严怀意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