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笑道:“重要的是你和我,地点重要吗?我觉得不重要。”
“有,契约。”少东家坚持。
刀客二劝他:“少东家,我们已经耽搁好多时日了,夫人临盆在即,你也想早日见到孩子吧?”
少东家低头想一想,终是把细长的手指伸进衣襟,夹出手掌大小的纯金算盘,上下一摇,盘珠子“沙沙”作响,云淡风轻道:“可以,加钱。”
之寒笑出声。
可惜手上没有瓜子嗑。
这少东家可不比那马邑茶寮里的说书人有趣?
严克问:“松州府云群派你来的吧?”
少东家道:“林峥。”
严克道:“我请的不是你,劳你回去,把真佛给我请来。”
林峥说:“没空,生孩子。”
刀客一也忍不住林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少东家是云大掌柜的内弟。云大掌柜的夫人临产,脱不开身。生意上的事少东家一样说了算。”
刀客二言:“少东家不喜欢说话。他的规矩——一寸光阴一寸金,说一炷香,得付一两金。”
林峥问:“成?”
之寒插嘴:“我们谈的是生意吗?我不觉得。止厌,你说呐?”
严克道:“我信中已明说,是求云大掌柜帮忙,并不是生意上的事。”
林峥淡淡说:“明抢。”
刀客一嚷嚷:“你就直说你想空手套白狼。尹琼的事我们都知道,把人家的生意全都攥在手里,人还给整不见了,你要不要脸!”
刀客二又抱住他兄弟,“和气生财嘛!”
严克干脆说:“我不要尹琼的钱,我要人。”
“等!”林峥把金算盘放在膝盖上,从怀中取出香和火折子,点燃香,插在地上,拔下一个盘珠,抬头,打个响指,“开始。”
严克真觉得自己近来脾气变好了,否则见到这样的怪人早就怼上去了!
林峥说:“人……人比金子值钱。”
这是自见面以来,林峥说的第一句整话。
严克道:“耕地、养蚕、织布、制盐、冶金、治水、种茶,我要精于此六术的人才,多多益善。”
林峥闻言愣一愣,嘴角挂起微微的笑,“读书人。”
刀客一与刀客二相视而笑,毒舌刀客道:“君侯,你读书读傻了吧?这鬼地方产盐?这鬼天气养蚕?这鬼地势种茶?异想天开!”
刀客二赔笑:“委婉些!软和些!”
被他们说中了,是书里现学来的——纸上谈兵罢了。
严克耸耸肩,神色自若。
养田兴业这类事他的确不在行,被人当场戳破,也只觉事实罢了,他知道自己不懂这些,他逼尹琼来定州的目的不就是想夺人用人嘛!
林峥的手指拨下一粒算珠,“修堰,倒可,其余,再看。”他突然抹掉先前的珠子,屈指噼里啪啦打起来,那金珠子似兵,有千军万马在他指下奔腾。
噼啪——
噼啪——
这每一弹皆跳在严克神经上——那都是真金白银在他眼前跳舞。冬日里,他蒸出一背汗。
林峥抬起头,严肃道:“至少,三百万金。”
严克右眼皮跳——看来是要破财了,问题是他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林峥嗅到一股穷酸味,干脆把算盘一抹,抬起头,一本正经问:“打折?”
严克嘴角抽一下,不想点头,觉得是个陷阱。
林峥指着之寒,“一口价,她,来换。”
严克黑眸沉沉,站起来,大声道:“来啊,把人给捆了!”
文人的面子,武将的胆魄——
他统统都有。
唯有一点。
老婆奴的气性——老子就是改不掉!
第86章
双方全都亮出兵器, 刀剑交叉架着,眼神交汇,却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商贾之流的精明。
当兵之人的谨慎。
有些许虚张声势的意味在势均力敌之间。
林峥愣一下, 用眼锋喝退刀客, “误会!”那把金算盘在他手指间如浪一般转, 盯着严克,说, “要方子!”
之寒站起来, 笑眯眯问:“你想要我的方子?那我们可有得谈了。我觉得你不仅要给人, 还得补我们点金子。”
林峥回答:“好说,进城。”
严克沉着脸,转过身, 手掌攀着之寒的臂膀, 低垂目光,朝她摇了摇头。
之寒蹙眉, 轻声问:“为什么?”
严克道:“回家说。”
严克回身, 用身躯遮住之寒, 对林峥说:“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看来我们有得扯皮,还是明早进城详谈吧。”
林峥把算盘塞进衣襟, 看一眼地上燃尽的香, 叉出两指,“二两金,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