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等着家主的决定。
天意般,有赶路人提着灯笼路过,看出了严克他们要做什么,扑上来,大喊:“你们要做什么?炸了桥,我们怎么过路?”
严克的身子震了震,压低嗓音吩咐:“帮他灭灯。”
手下按住那人,抢过灯笼,吹灭,“别乱动!安静些!”
过路人喊:“你们是强盗吗?”
那人挣扎,辱骂,以一个有血有肉人的呐喊震颤严克的心。
当大雪压下来,雪片会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面对质问,严克再次沉默。
心里知道所行违背民心,与亲耳听到被人喊“强盗”——又是另一分心境。
之寒缓缓走上去,“记得吗?那夜在玉京城,你奔赴淮北参军,你想不辞而别,我想默默相送,结果我失手打了灯,你一箭射过来,将我钉在城墙之上。那枚火箭好亮,我现在都记得那耀眼的火光,一下子让我看见你,让你看见我。”
严克无措地喊了一声:“之寒。”
之寒仰望他,“你既教我射箭,就别白费那些功夫。你我共执此弓,让我再见一见那夜的火光,驱走这黑暗。”
严克环着之寒,双手交握,他燃起火箭,矢在弦上,二人的气息合一。
之寒的眼睛里盯着那团火,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烧起来,“不管前路为何,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好。”一个字吐出来,箭也射了出去,在天空划出一个微弧。
过路人在哀嚎:“畜生!畜生!”
桥炸了,在众人眼前化为齑粉,在漫天火光中,少年君侯与其妻肩并肩立着,十指交握,化作两团火影。
他和她——皆是执火人。
烧吧,中州。
第85章
越接近定州城, 队伍的气氛越沉闷,他们路过大小城镇,总有些声音钻进耳朵里, 诉说定州君侯的霸道无状。
这群少年子弟入世之时都是无暇之璧。他们是奔着百姓心中的英雄去的, 前路艰险且长, 走下去,尘世的灰会不会沾染青衫?炸了一路的桥和道, 人心里大大小小的雷也炸起来。
一行人在马邑外茶寮里歇脚, 定州城近在眼前。
时值新年, 掌柜给每桌客人送了一盘春饼和瓜子。其中有个客人是个说书人,油浸浸的春饼下肚,抹一把嘴, 在掌柜与小二的撺掇下, 开始说《封神演义三妖祸君》的故事。
之寒嗑瓜子,撇头听得津津有味。
小二手里揣着一挂鞭炮, 被一个客人拉住手臂, “小哥, 这东西什么时候放?我们哥几个常年漂泊在外,有节也不能过, 今日撞上了, 你放一个,我们讨个吉利,听个响。”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这半个月,你响还没听够?”
先头那个客人愣一下, “你说定州侯炸桥毁栈的事啊,这是两回事, 那个又不吉利!平白无故炸路,害我们要绕远路,白白多走了几十里路。”
那人说得很大声,说书人停下口,茶寮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在他身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掌柜提着水吊挤到那人身边,给他倒热水,“客官,这事——可不管乱说。这碗茶我不收你钱。大家讨个吉利,平平安安才是好。”
对座那人“呸”了一声,“怎么,他做得,我们说不得?要是所行光明正大,还怕人说吗?”他看向说书人,“你也别说妲己祸商了,眼前不是有现成的故事,定州侯与兄嫂苟|合,被那个妖女迷得——”
之寒的手去拉严克的袖子,没拉住人。严怀意也站起来,她又去扯妹妹袖子,还是扑了个空。她抬头望一眼谢忱。
谢忱问:“主子,要去吗?”
之寒道:“坐着!”
谢忱低下头,把刀抱得紧一些。
严克手抓住剑柄,黑眸盯着两人,拇指顶开剑鞘,又落下,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手下们反应过来,剑“刷刷刷”出鞘,将两个人围起来。
掌柜和小二纷纷喊:“客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新年新气象,和气生财嘛!”
两个客人站起来,手里抓着刀,“怎么,想挑事?还是干脆打劫?”
严克道:“你说事实,我不管,把无凭无据的事扯到女人头上,不能忍。”
严怀意道:“四哥,让我教训他们!”她走过去,才发现桌边还躺着个人,那人横在长凳上,被桌子挡着,从他们那个方向看过来,看不见这个人。
那少年一只手臂垫在脖子下面,折着膝盖,正在咬一朵麦穗,细杆子慢慢打转,目光炯炯,突然吐掉麦穗,道:“有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