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天。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凌冰看着丹橘,笑道,“不过没关系。君侯不在,我会照看你的,丹橘。”
十一月初九日,北境虎牢山阳,夜。
严克和高晴围坐在篝火边分饼吃。
一黑一白两匹马正在旁边低头吃草料。
高晴咬一口干饼子,猛嚼几口,仰头过一口水,拔长脖子往下咽,转头问严克:“四公子,你送了我一路,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再送下去,就到北境了!”
严克盯着手中的半块饼,一言不发。
高晴用脚刨一下地,狠狠咬饼,腮帮子鼓囊起来,撇头嘟囔:“想见家主就直说,还借我的名义送人。送了那么久,天边都走到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干都干了,哪用得着你现在负荆请罪!”话虽这么说,高晴心里也有种做错事,等着挨父母胖揍的不踏实——他自己也犯怂。
严克抬眸,高喊一声:“高雪霁!”
高晴眼皮一翻,“干嘛?”
严克把酒囊丢过去,“喝酒,闭上你的嘴。”
高晴“切”一声,用嘴拔掉酒囊的盖子,仰头“咕嘟嘟”喝酒。
严克望着火堆,火苗在他黑眸里越蹿越高,他问:“高雪霁,你跟在父亲的身边日子久,父亲平日里是怎么说我的?”
高晴只管一个劲喝酒,眼皮向下垂。
严克苦笑,“明白了,父亲他从来没提起过我这个儿子。”
高晴双臂撑地,仰头道:“他是主帅,要关心全军的兵士。他是长辈,要训诫我们这群皮猴。他是个大忙人,很少会为一个人停留太久。我敬他为父,亲你兄为兄。大家同在军中,除了商议军情,很少聊私事。我难得和家主说上话。我和那群兵没什么两样,一样得从人堆里,抬头仰望北境之帅。”他盯着严克,“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父亲是我平生见过最好的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英雄。”
严克盯着篝火发怔,然后,他仰头,盯着黑洞洞阴沉沉的虎牢雪山,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父亲犹如这沉默不言的高山,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
寂静的夜响起“咔嚓”一声响——哪里的雪裂开了,然后,轰隆隆响起巨响。
虎牢山阴正在扬起一场雪流沙。
高晴看着远处,那雪如谁家小娘子失手撒了面粉一般在空中飞,他说:“进山的时候,我听砍柴的老丈说,虎牢山近来经常发生雪崩,让我们不要进山。我出兵到过这里几次,以为路熟了,不必在意,现在觉得真该听老人言,许多旧路都被雪埋住,找不到了。我们怕是要在这个地方耽搁上几天。”
严克仰望雪山,感慨雪山的变化无常,心想,不管人如何挣扎,在自然面前,人力几乎不可能胜天。
高晴道:“四公子,我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先说好,我是因为敬重大哥、二哥、三哥,所以才勉强把你当成是兄弟。弟弟做得不对,做哥哥的就要管教。”
严克吐出一句:“啰嗦,快说。”
高晴踢一脚篝火,“你见了家主,必须把你和她的事干干脆脆向大家挑明。女人家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你,会引来多少非议和中伤?再说了,对二哥也不公平。”
严克点头,“等见了父亲,我就禀明心意,让之寒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高晴问:“家主同意——就够了吗?她是公主,婚事圣人说的算。”
严克黑眸一闪,“不,他说了不算。她会一直在,她保证过的。”
高晴哈哈一笑,声音震下头顶的散雪,把他一下子埋了,他一边跳脚弹雪,一边道:“有意思!你们开心就好!”
虎牢山呈南北向,贯通中州与北境。
山阴那头,雪跑了一夜。
“救命——”
晨曦中,一声微弱的呼喊传来。
严克和高晴同时睁开眼,从雪地里翻起身,仔细捕捉四周的声音。
他们背靠主峰,在一条狭长的腹带上,南北风灌进来,将山谷中各色的声音都冲到这个口子。
那一声呼喊之后,便没了动静。
严克和高晴找不到人,举目,皆是皑皑的雪。
半个时辰后,那个声音又响起,这一次,断断续续喊了三声。严克立刻察觉,人在他头顶飞出的雪峰之上。他还没动,高晴已经飞了上去。
高晴的头从雪峰上冒出来,“找到了,在这里,被雪埋着。”
严克上到雪峰,才发现雪峰之上还有雪峰,那大雪峰上长着一棵巨大的松树,被厚厚一层白雪压弯了枝条,直挂到他所在的小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