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想知道,忘记过去,就是丢了自己,到底好在哪里。
他不知道,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有人也想忘记过去。
崔文鸢捏着衣袖,小声问:“你们能告诉我,夫君他叫什么?家里是干什么营生的吗?”
严克黑眸盯着李凌冰,显然也很想知道答案。
严怀意道:“四哥他……”
李凌冰横插一句:“他叫严四,是严家的义子,在东海参军,是个普通兵士。”
严怀意张嘴,又赶紧把嘴捂上。
崔文鸢很是失落,“啊——他不是官啊。”
严夫人与李凌冰对视一眼,接话:“他尚年轻,总会出人头地。这位——小娘子,你陪他回东海吧。私自离军可是大罪。你们现在就走,我给你们准备盘缠,等东海的仗打胜了,你们再回来。到那时,我会给你们在京中买大宅安居。”说完,她从头上取下一支珍珠白花簪子,插到崔文鸢头上,“头一遭见面,收下它,就是我家新妇了。”
崔文鸢摸着珠花,心已被盘缠和大宅二字迷了,倒也没觉得失落。她看严克神情晦暗,心想这个有情郎是没了,但没关系,只要把她的马车装得满满当当,这一趟她不算白来。
严克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苦于没有证据。
李凌冰吩咐小霜:“去把我的嫁妆移一半给她。”她走过去,牵起严克的手,把他引到大门外,前一刻还笑眯眯,下一刻就冷了脸,不由分说把严克推出门,“严止厌,我祝你夫妻和美,子孙满堂。下一次再见——”她顿住,把目光从严克脸上移开,“或许——我们不会再见。”
严克盯着她,没有说话。
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念头犹如燎原之火,在他心间烧。
李之寒,你休想丢下我。
第51章
严克骑在马上, 穿过川流不息的大街,跻身茫茫人海。他把自己淹没在尘世的喧嚣里,企图弄清楚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有人从人群里认出严克, 驱马朝他挤过来, “君侯许久未露面, 是去哪里风流快活了?你不在京里,我们兄弟都觉得没意思, 喝酒都找不到对手。走, 今日无事, 我们痛痛快快去喝上几斗!”
严克与他并肩骑马,笔直的身子在马上晃啊晃,低头凝眸, 对那人笑一下, “好,我们走。”
崔文鸢从马车里钻出来, 手中还抓着一片金叶子, “你去哪里?不出城了吗?”
那人睨一眼崔文鸢, 嬉皮笑脸问:“君侯,成亲了?好福气, 人不风流枉——”
严克把刀横到那人下巴, 手抖一抖,利刃出鞘,敛出寒光,“玩笑归玩笑,女人家不是给你调笑的!”
那人尴尬笑笑, 头晃过刀,“君侯真是怜香惜玉。”
两马一车行到街口。
严克对崔文鸢说:“姑娘, 我们就此别过。谢谢你一路照顾,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来玉京城找我,严某力所能及,愿报你的恩情。”
崔文鸢藏在车帘后面,“你给得已经足够多了,我想要旁的,你也给不了。你放心,我不会来找你。”她顿一顿,“你真的不回东海去吗?那里比京城美,人也和善,我在那有一爿绣庄,可以过上安生日子。”
严克牵动缰绳,掉转马头,跑过马车之时,抛出一句话:“姑娘,走了,但愿我们不再相见。”
严克与公子入了一家酒楼,豪饮几斗酒后,他从公子嘴里套出很多话。
他是谁?
他终于知道了。
但定州侯严克只是一个陌生的身份,如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被人强行套在头上,内里却是空的,任凭他挺胸直背,就是撑不起来。
他还没能找回自己。
严克向公子打听李之寒的事。公子起先不明白他说的是谁,提到是严家娶的新妇,公子才滔滔不绝说出玉璋公主的遭遇。
公子纵然是纨绔,也免不了骂一句:“公主远嫁,使我中州男儿脸上无颜色。”
严克听完,仰头灌下一杯酒,站起来,问:“哪里能找到那个鞑靼人都善?”
公子喝得醉眼迷离,反手撑在地上,“此处不远有座赌坊,那个鞑靼九大王最喜滥赌,这个时辰,你一定能在那找到他。”
如果他还是君侯,必然深思熟虑,徐徐图之,然后以暴制暴。
但他不是君侯,只是这中州故土上一个最微末的乞丐——他为心事而痴狂,甘心为报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然后,依然是以暴制暴!
严克寻到公子口中的赌坊,走进去,第一眼就瞧见那个都善——不用他人多言,严克就知道是他——放眼整个赌坊,唯有这些鞑靼人穿着异族服饰,束着异族发式,举手投足之间惹他莫名生气!